第三部大地風云 四百三十七 田鼠
四百三十七田鼠
作為皇宮禁軍統領之一，富可察已經兩代人效力于大清皇帝了。保護皇帝的安全，在他看來是自己要用生命來完成的任務。可是眼前盛京的局勢，卻讓他憂心忡忡。盛京這個讓滿人無比驕傲的地方，現在，卻隨時隨地都能被大明攻陷！
內心的迷茫讓他逐漸對前途失去了信心，尤其是從城樓上下來的皇帝陛下，更加讓他對未來感到了一片失望，別人可以不清楚皇帝陛下現在究竟怎么樣了，可是自己做為皇太后最為信任的部下，卻沒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了，皇帝已經再也不能叫做皇帝了。
他無法忘記皇帝那流著鼻涕，流著口水癡癡呆呆的樣子。他無法容忍自己為之效忠了兩代人的大清皇帝，竟然成為了一個傻子。他更加不敢想起的，是在他心中堅強無比的那個皇太后，竟然，竟然看起來是如此的軟弱無助……
當富可察回到家中的時候，他看到家人見到他的時候眼光有些游離不定，似乎很害怕看到自己的樣子。他有些奇怪，追問了幾句，家人卻是支支吾吾的不敢正面回答。
滿腹疑惑的富可察走了進去，但卻奇怪的看到，以往自己一回到家總歡快地撲著迎向自己的兒子今天并沒有出現，兒子，他最寶貝的兒子去了哪里？
他今年四十二歲了，一連生了七個女兒。到了三十八歲那年。自己最寵愛地小妾，才終于為自己生下了一個兒子。而這個兒子，也被自己當成了比生命還重要的珍寶一般。
“久侯了，富可察將軍。”正當富可察疑慮重重的時候，一個中年漢子從客堂走了出來，笑容滿面地抱拳道：“在下羅尚陽。冒昧打擾，還請富可察將軍恕罪。”
這人雖然穿著滿人的衣裳，可說話的語氣動作，卻活生生是個漢人。富可察面色沉了下來，盯著這個叫羅尚陽的漢人。冷冷地說道：“我和你素不相識，找我何事？”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在下此來，并無什么惡意，將軍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這羅尚陽卻對富可察地態度毫不在意。哈哈一笑，居然又自說自話地走進了客堂。
富可察倒愣在了那里，這樣不客氣的人他還真是第一次見過。猶豫了會，隨著這叫羅尚陽的人一同走了進去。卻看到羅尚陽正捧著一碗茶水，津津有味地在那品嘗著。
“富可察將軍，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不妨開門見山一些。”羅尚陽放下茶碗，笑道：“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在下乃是大明派到盛京來的……”
富可察頓時勃然色變，一把抽出腰刀。正想上前之時就聽這羅尚陽不緊不慢地道：
“你要殺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我若害怕，也不會和你說明我地身份來到府上了。羅尚陽一條性命事小，只是不知，將軍的愛妾和愛子是否也會和在下一樣境遇？”
這話讓富可察猛然怔在了那里。怪不得他能如此大咧咧的絲毫不懼。想來愛妾和兒子已經落到了這些人手里。愛妾不過是個女人。死了也就算了。可那個兒子卻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啊。要是兒子出了什么事，自己可也不想再活著了。
他慢慢把刀收了回去。艱難地道：“你把我兒子還給我，我不為難你。若是想要出城，我還有這點權利。我可以想你保證，絕對不會有人來阻止的。”
羅尚陽笑了一下：“我們自從進入盛京，就從來也沒有想要活著出去。富可察，你也未免太小看我們了。這次我來，非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是為了將軍滿門……”
也不戴富可察說話，羅尚陽微笑著說道：“明軍破城在即，我們忠勇武英王已經有言在先，凡抵抗大軍入城者，皆殺無赦，滿門不留，將軍，想來你也是著類人吧？我知道，你也不怕死，可你為自己地家人考慮過沒有？為你的兒子考慮過沒有？
滿人手里有刀，我們手里也一樣的有刀。滿人能殺我們漢人婦孺，我們也一樣可以殺。現在勝勢在我大明，滿清已經回天乏術了。為何不趁著現在，給自己留條后路？將軍若和我們合作，非但愛妾兒子能保，將來反而還有一場好大富貴……”
富貴不富貴的，富可察倒根本就不在乎。他自己的這條名，也隨時都可以獻給大清。可他要是絕了后，又怎么還有臉去見祖宗。富可察咬了咬牙，忍著氣道：“你們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大可以說來，只要不傷害到皇上和太后……”
“皇上？你們的那個順治帝嗎？”羅尚陽大聲笑了出來：“白天城樓上的那一陣火炮，只怕你們的皇上被嚇得不輕吧？我聽人說福臨已經癡癡呆呆，想來不久于人世。這消息要是傳了出去地話，我倒很想看看，盛京城里的那些滿人們會是什么表情！”
他對自己皇帝地蔑視，并沒有讓富可察感到憤怒，反而震驚遠遠超過了憤怒。
從城樓上下來后，按照皇太后的意思，從宮中傳出的統一口徑，都是皇帝只是當時受了驚嚇，回到宮中之后，經過精心調理，已經好了很多，現在皇上已經能單獨進食了。可面前的這個漢人羅尚陽，卻對真實情況如此清楚，知道得分毫也不差。
“到處都有我們的耳目，連皇宮里也不例外。”羅尚陽地笑讓富可察看起來如此害怕：
“我們想要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甚至包括今天布木布泰吃了些什么。不過。有件事我們倒地確到現在還沒有弄清楚。聽說在皇宮里有條秘道，能夠一直通到城外。而這條秘道是你和撻木格樂一切負責看守的，富可察將軍，現在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吧？”
“不！”富可察想也未想就大聲拒絕道。這條秘道是大清最后地希望，是皇太后和皇上逃生的唯一通道。漢人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但要讓自己出賣皇太后和皇上。絕不可能。他的面色變得蒼白異常，甚至也有些哆嗦起來，像是用盡了全身地力氣說道：
“你走吧，你去殺了我的兒子吧，富可察絕不出賣皇上！”
“你真是清朝最大的忠臣啊。”羅尚陽的笑容一點也沒有因為他的拒絕而改變。
做為一個精心訓練過地探子。他能洞悉對手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是的，從表面上來看富可察的確不愿意出賣自己的主子。可“你走吧”這三個字卻徹底出賣了他。如果富可察真的鐵了心地要效忠滿清，那么他絕對不會說出這三個字來，他要做的是把自己交給韃子。
“你真是清朝最大的忠臣啊。”羅尚陽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然后他冷笑著說道：“可是，明天盛京所有的人。都會知道福臨已經成了一個傻子。這條消息是誰傳出去的？我向你保證布木布泰很快就會知道，傳出這條消息的，正是你富可察大人。
請你相信我們有這樣的能力，在盛京，我們一共有一千一百十九個同伴，除非，你能在一夜之間把我們所有地人全部抓光，否則在明天日落的時候。你們地皇太后一定會把你請到京師，你猜。到那時會發生什么事情？”
富可察的身子晃了晃，終于再也支撐不住，慢慢坐了下來。
他可以不怕死，但卻無法接受這樣不名譽的死法。他知道皇太后最恨什么，一旦被這些漢人的奸計得逞。他的下場只怕比多爾袞還要悲慘。因為皇太后最愛地就是自己地兒子。
“好了。富可察將軍，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我們合作。”羅尚陽地手指輕輕敲擊著臺面。每一聲都像是一把利刃在那刺激著富可察的心臟：“我們可以保證你兒子的安全，保證你的家人的安全，保證你的安全。而你，也并不需要付出很多。這對你來說，很簡單。”
客堂內死一般的趁機，過了很久很久，當富可察再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眼里布滿了血絲，一個人好像蒼老了十歲，他蒼白無力地說道：“說吧，你們要我怎么做？”
“到我去一下那條秘道。”羅尚陽正了正神色，說道：“這對別人很困難，可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并且，需要將我由秘道送出城外。你放心，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在兩個時辰之后我就會重新出現在你的面前。”
見富可察還有些猶豫，羅尚陽站起來拍了拍他：“這事絕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當盛京城破后，我還可以讓人先成為滿人心目中的英雄，然后帶著你的老婆，孩子，和大筆的金子，遠遠地躲到一個永遠也不會人認識你的地方……”
富可察終于屈服了，為了自己的兒子，也為了自己的名譽。
正如羅尚陽所說的，在富可察的幫助下，他很輕易地通過那條秘道離開了盛京。而這個時候支開了衛兵的富可察，心里卻緊張不安，那個漢人會如自己承諾的那樣回來嗎？陽，在黃溪的帶領下出現在朱斌面前的時候，連朱斌都被他的樣子給嚇了一跳，這個叫羅尚陽的人，在黃溪的情報組織代號“田鼠”，現在他的這個樣子，可當真像極了一只才從土里鉆出來的田鼠！
大帳里還有很多明軍高級將領在，看到羅尚陽的時候，眼里大多流露出了不屑。
原來，這位情報人員當初是明軍的一個游擊，名聲可不是怎么太好。好賭，好嫖，戰場上還特別膽小怕死。而當年被驅逐出軍隊，據說也是因為他和韃子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這人被趕出軍隊后，已經近三年渺無音訊了，天知道今天怎么會出現的。
可是，當羅尚陽在盛京地圖上詳細標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看著他的目光卻都變了。
“王爺，我能弄到的情報只有這些了。”羅尚陽平靜地說道：“一旦我大明軍隊進入盛京，布木布泰和福臨，一定會從這里逃跑。此處不適合大規模進入，并且上面都有韃子守衛。這次我能順利出來，因為韃子皇帝成為了個傻子，宮里一片混亂這才讓我有機可趁……”
“什么？韃子的皇帝成了傻子？”所有人都被這消息驚呆在了那。
羅尚陽微笑著把日間明軍如何炮擊，福臨如何受到驚嚇的事詳細說了一遍。朱斌聽完哈哈大笑了起來：“好，好。魏重義當記一大功！”
“請王爺派人在出口處等待，城破后就是韃子逃亡的時候。”羅尚陽拍了拍身上的土，笑道：“富可察還在那傻傻地等著我，我也該回去了。”
“好容易出來了，還回去做什么？”李天齊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服道：“盛京有什么好的，等到城破了后你再風風光的回去不好？”
羅尚陽微笑著，說道：“李將軍，我在盛京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多鐸的去向我還沒有弄清。況且，在盛京還有一千一百十九個兄弟，我不能扔下他們。”
羅尚陽就這么走了，帶著自己的使命，帶著自己的驕傲。沒有人知道，他這一走，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一千多個忠勇的情報人員，在戰后又還能剩下幾個？
朱斌默默地說道：“他們，從一接到任務開始，就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就算生的機會放在他們面前，這些人，也絕不會擅離職守。這，就是我們的情報人員，大明的情報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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