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大地風云 四百五十一 噶木南的火刑
四百五十一噶木南的火刑
噶木南的順利收復，是在所有人都預想不到的情況下發生的。本來從南鄣到噶木南，當中要經過七八個處在暴亂中的小城鎮，并且路途相當難行。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甘子龍并沒有按照步驟一步步來。當奪回南鄣的當天，甘子龍便迅速精選兩百人突襲噶木南！
他以明軍大部，與次仁曲的藏兵，沿大路穩步前進，逐一平定各處，又命將自己的大旗高舉，每過一處必張揚不止，造成自己仍在軍中指揮的錯覺。但他率領的兩百名精銳明軍士兵，卻換上便裝，選騎快馬向噶木南方向疾奔。
沿途的景象讓這些明軍士兵不忍，也不敢看，見慣了死亡的將士們，第一次感受到了痛苦，憤怒，殺人的欲望忍不住的在他們心中升起。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悲慘的景象，一路上我起碼看見了一百具以上咱們漢人的尸體。有的人頭被割去，有的人肚子被剖開，五臟六腑都露在了外面。幾只可恨的野狗聚集在尸體的邊上，爭先恐后地吃著，那樣子我看了有嘔吐的感覺。
我看到了一個孩子的尸體，頂多不會超過十歲，是個小女孩。她全身的衣服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就這么赤身裸體的躺在地上。一個木頭做的小玩意，就落在她手不遠的地方。邊上還有個也是裸露著身子的女人，手就離小女孩不遠。也許是這孩子地母親吧。
本來急著趕路，連干糧也只許在馬上吃的甘將軍，卻忽然停住了戰馬奔跑的腳步。他從馬上跳了下來，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蓋到了那小女孩的身子上。兄弟們也全都下馬了，默默地跟在甘將軍的身后。我們一起把小女孩和她母親地尸體埋了。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在給母女倆下葬的時候，我聽到身邊的黑子第一個輕輕地抽泣了起來。黑子是我們中最勇敢，最不怕死的一個，可現在第一個流淚的居然是他。然后我聽到所有地人都哭了，哭得最傷心的是甘將軍。他緊緊握著自己的拳頭。可淚水卻止不住的從他的眼里流下。
我們在那耽誤了一個時辰，然后這才啟身。本來來的時候大家意氣風發，還有說有笑地。可在這之后，竟然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每個人都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拿著火槍。要是眼睛也能夠殺人的話，我們看到的那些藏人。只怕已經被我們殺死了一百遍。
我們看到噶木南了，還沒有等甘將軍下令，大家伙已經呼嘯著沖了進去。這是我們第一次沒有聽將軍的號令，但我相信將軍一定不會怪我們的。因為我看到甘將軍沖得最快，最猛。他一邊跑一邊大吼著，他的瘋狂的樣子，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
所有的人眼睛都紅了，我們見人就殺。火槍放空了我們就拿出刀來砍。刀刃砍卷了我們用砸。我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反正連馬都幾乎被染成了紅色。我地腦海里只想著那個小女孩死時候的悲慘。殺人，殺人才能派遣我心中地憤怒。
暴徒們完全沒有想到我們這么快就會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我見到那些暴徒驚恐地四散逃跑。我們進城的時候還是黎明，有的人才從睡夢中醒來，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穿好，就已經被我們砍去了腦袋。整個噶木南都亂成了一團。全城都處在了混亂之中。
我們才只有兩百個人。可是被憤怒點燃的我們，卻超過了兩千個人才能有地戰斗力。暴徒們本來就是烏合之眾。在我們地殺傷之下，已經徹底崩潰。甘將軍領著我們一路殺到了噶木南的官府前，卻發現，這里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
我們抓住了一個正想逃跑地藏人，問這是怎么一回事。那個藏人告訴我們，縣令劉蘇不愿意向桑布扎投降，結果一把火燒毀了官府。他和自己的妻子，女兒一同埋葬在了火海之中。我們聽了沒有流淚，因為我們的眼淚，早在來的路上流干了。
可我們記住了桑布扎這個名字。這是噶木南叛亂的起源，是一切罪惡的源頭。我們讓那藏人在前面帶路，一口氣向桑布扎住的地方沖去，可是，當就快要到達的時候，面前出現的慘劇，一直到了現在，我閉上眼睛還能清晰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兩根柱子下有兩具尸體的骸骨，已經完全被燒得焦黑。本來我們并沒有在意，可是一個叫邊巴郎噶的藏人哭著跑了過來，他不顧生死地攔住了我們的去路，告訴我們，這兩具骸骨也是兩個漢人的，一個叫高則陽，還有個孩子叫小老牛。
這兩個人是被桑布扎活活燒死的，聽說孩子才剛剛十六歲，以前是個孤兒。邊巴郎噶哭著說，桑布扎讓高則陽叫聲漢人是狗就可以活命，但高則陽始終沒有說。一直到被燒死的那刻，這句說了就能使他活命的話，也沒有從高則陽的嘴里說出來！
我們到現在才知道，藏人有壞人也有好人。桑布扎一直沒有允許給大英雄高則陽收尸，邊巴郎噶就這么默默地偷偷看護著這兩具骸骨。他知道天朝的軍隊早晚有一天一定會來的。等到了那一天，他要把高則陽的英雄事跡告訴我們，告訴給他能見到的每一個人。
他還說高則陽的老婆達娃，真是個不知道羞恥的女人。在高則陽殉國的當天，她就和殺夫仇人桑布扎一起上了床。然后公然搬到了桑布扎那。他懇求我們，為他的兄弟高則陽報仇。不光要殺了桑布扎，還要殺了達娃，祭奠高則陽的在天之靈。
在他地引路下。我們順利沖進了桑布扎的家中，顯然我們進入噶木南的消息還沒有傳來，桑布扎竟然一點準備也沒有，我們幾乎殺光了那些企圖阻擋我們的藏人，黑子第一個沖進了內室，然后我們就看到。黑子從里面一手一個拖出了一男一女兩個渾身赤裸的人。
邊巴郎噶指認，那男的就是桑布扎，那女地正是高則陽的妻子達娃。所有人看著他們的眼光，都是憤怒和鄙夷的。黑子將這對狗男女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然后一口唾沫吐到了那女人身上。甘將軍揮了揮手。我們很快沖上去把他們捆綁了起來。
桑布扎大聲咒罵著，掙扎著。憤怒不已的黑子一刀扎在了他地大腿上，桑布扎慘叫了一聲，這才老實了下來。可奇怪的是，渾身赤裸著被拖出來的達娃，卻一點害怕的意思也沒有。當時我還在奇怪。這世上真有那么不要臉的女人？到了后來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這是一個參與了噶木南突襲戰中的士兵，在退伍后給自己地子孫們說的故事。而他的一個孫子，在長大成人后，用筆記下了爺爺說的故事。很多年以后，通過老兵孫子的文章，人們才知道噶木南曾經發生什么。曾經有兩個男人和女人，在暴亂中表現的是那樣勇敢。
桑布扎被明軍士兵們拖了出去，綁在了當初他曾活活燒死高則陽和小老牛的木樁上。而那個叫達娃的女人。卻終于被答應披上了一件衣服，就被綁在了桑布扎地身邊。那些桑布扎的奴隸。也都在邊巴郎噶地帶領下，漸漸圍了上來。
看到自己的奴隸看著自己赤身裸體的樣子，桑布扎又羞又惱，仿佛又恢復了幾分“大阿巴”應該有的傲慢：“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這里的大阿巴。你們這些該死地漢狗們。佛祖不會放過你們。你們會被佛祖懲罰地！”
“在你的佛祖懲罰我們之前，你會得到下輩子也無法忘記地懲罰。”甘子龍淡淡地說道：“你燒死了高則陽和小老牛。你怎么對待他們，我們也一樣會怎么還給你。當大火在你面前點燃的那一瞬間，你猜猜，當時高則陽和小老牛是怎么想的？”
黑子拿過了一個布包，里面放著的就是高則陽和小老牛的骸骨。他靜靜地站桑布扎的面前，慢慢地打開了布包。燒得變形的骸骨，混雜在了一起。黑子指著這些骸骨，平靜得讓人害怕地對桑布扎說道：“你看清楚了嗎？很快你也會變成這樣的！”
看著被自己親手燒死的那兩人的骸骨，桑布扎臉上終于露出了恐懼。他大聲叫著，哀求著漢人放過自己。可是所有人的眼中只有鄙視，包括他的那些奴隸。
柴禾正被明軍士兵們堆積在桑布扎和達娃的腳下，到了后來，邊巴郎噶這些藏人，居然也默默地幫著明軍士兵一起，從家中拿出柴禾，堆放在他們曾經的主子身邊。柴禾越堆越多，幾乎就要把桑布扎和達娃淹沒。這個時候，達娃卻忽然說道：
“明軍的帶隊將軍，請你過來一下好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說。”
甘子龍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明軍士兵們看到達娃低聲對著甘子龍不知道說了什么。甘子龍的臉上開始變得凝重，到了后來，竟然叫來了兩士兵將達娃放了下來。
黑子大是不滿，甘將軍為什么這么對待這女人？難道甘將軍也被這淫蕩的女人所迷惑？
就在這個時候，讓所有人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甘子龍居然對著達娃深深一揖：“是我錯怪你了，我如此羞辱于你，你卻還依然把這么重要的情報告訴我。達娃淡淡笑了一下，并沒有說什么。面對部下疑惑的眼色甘子龍說道：“她叫達娃，是高則陽的妻子，也是最勇敢的女人。她屈身事賊，是為了替自己的丈夫報仇。雖然她沒有能夠親手殺了仇人，但她，卻有了足夠的證據能指正這場暴亂真正的幕后主使人！”
“我沒有什么用，殺不了這個畜生為老高報仇。”達娃從容地說道：
“可是我也知道了，殺害老高的，除了這個畜生，還有索南木厝，一切都是索南木厝唆使的，索南木厝給桑布扎的金子和信件，已經被我藏在了牛棚上的草堆里。本來桑布扎想要燒毀那封信的，可我知道，已經這是我能幫老高報仇的唯一機會了……”
士兵們安靜地聽著，當她說完后，黑子走了上來，什么話也沒有說，正正反反對自己自己抽了幾個巴掌，咬著牙對達娃說道：
“是我錯怪了你，我不應該那么對你，我……”
“換了我我也會那么做的。”達娃寬容地笑了：“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甘子龍深深吸了一口氣：“達娃，誰說你沒有機會報仇？現在仇人就在你的面前。他是用火燒死你的丈夫的。達娃，火把就在你的身邊。”
這次達娃是舒心地笑了，她接過了明軍士兵遞過的火把，走到桑布扎面前微笑著道：
“我真的要謝謝你，能讓我有這么個親手報仇的機會。老高就在另一個地方等著你。你想要見到他嗎？還有小老牛，記得要給他帶一大鍋子肉去……”
她忽然奪過了黑子腰間的腰刀，用力一刀刺進了桑布扎的肚子，然后拉開了一大道口子。在桑布扎殺豬般的慘叫中，達娃奇怪地看了半天，說道：
“肉呢？你吃的那些肉呢？你把小老牛的肉全吃了，可為什么我在肚子里一點也看不到？這樣你見到小老牛后，又拿什么還給他呢？”
說完，她將火把扔到了柴禾之中，面上的笑容便像刻在了臉上一般。看著火光中哀號著的仇人，她笑了笑，又笑了笑，然后回手一刀，深深的，用力地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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