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他方
這日清晨，長生宮山門外來了兩個女子，一個是天後娘家侄女姬婉婉，另一個是天後的心腹侍女佩英。
佩英把拜帖遞給迎客弟子，她不是第一次來，多次代天後來看望大殿下，隻長生宮向來重規矩，隻要前來，都要老老實實的投拜帖，經過許可，才可進山門。
別看山門口，隻有兩個迎客弟子，就以為山門好進了。長生宮的護山大陣是分為內外兩層的，乃太上道祖親自布下，如今的仙界能破陣的人除去早就遁世的那幾位，還真找不出別人，更枉論還要麵對長生宮上下的怒火。
佩英退到姬婉婉身後半步的地方，微低頭細語幾句。她雖是天後身邊親近的宮人，卻也是姬族出來的，自然對姬族的主子們有著天然的恭敬。
姬婉婉一身粉色長裙，靜靜的站在那裏，身形高挑，姿態優美，溫婉嫻雅。在等候的時候，身形一動未動，就連臉上的那抹微笑都一絲不增，一絲不減。
佩英看下自己眼前纖毫未動的衣裙，眼底閃過讚歎，姬族這一輩的小姐裏，屬婉婉小姐最出眾。若能嫁給她家大殿下，做下一任的天後，那真的是兩好合一好，姬族和她家殿下都受益。
不一會兒，迎客弟子返回來，告知兩人，“我家三位仙君都在閉關，仙尊讓在下領著兩位上仙去明堂，道吾師叔在那裏等候二位。”
明堂是前山用來待客的廳堂之一，迎客弟子把兩人帶到門口後就退下去了。
佩英垂首，請姬婉婉先行。
明堂裏，書案後，道吾端坐在那寫著什麽。見她們進門，抬頭看過來。看見姬婉婉也在，微微有些驚訝。他母後十分以姬族為傲，平日裏走的頗為親近，他自小也與外祖家的親戚熟悉。直到父帝送他來長生宮拜師，幾千年間也沒回去幾次，才逐漸拉開距離。
他是個重規矩的人，在長生宮裏尊敬師長，友愛師兄弟，對下麵的師侄、師侄孫也多是照顧，因為在這裏，他隻是道吾，是玉京仙尊的十二弟子。這是他的身份，也是他的位置。
但在眼前這兩人麵前，他不是道吾，而是天帝的長子、大殿下贏昭。
他端坐在案前未動，等佩英和姬婉婉行禮後，才輕聲說道：“免禮。佩英，母後突然命你來找我，可是有急事？”又看向姬婉婉，“表妹，多年不見，外祖和舅舅們可還好？”
一板一眼的寒暄，客氣有禮，卻也在彼此之間劃出了距離。與平日裏道吾的書呆子一樣的古板卻大是不同，若道吾是一本安靜的書，而贏昭就是一柄安放在匣中的寶劍。
姬婉婉深知他的脾性，熟練的回話，“祖父、父親和叔伯們都很好，隻是許久不見表哥，很是掛念，下次表哥回天宮時，也去青霄天遊玩幾日。”
道吾點點頭，又轉頭看向佩英。
佩英趕忙上前一步，恭敬的回話：“天後十分掛念大殿下，讓奴婢前來看看殿下可缺少些什麽，另外，前幾日，青城山附近出現鳳鳴的事，天後也讓奴婢問問殿下可知道什麽內情？另外……”
她小心的瞄著道吾的神色，繼續說道：“殿下的堂表哥、姬訇金仙來長生宮拜望，被修乙仙君趕了出去，這.……”
見道吾把手中的毛筆，放一旁的硯台上，硯台裏的墨汁被濺起一滴，佩英就知道殿下生氣了，趕忙打住。
她家殿下是一個把規矩禮儀印刻在骨子裏的人，即便是生氣，若不留心，也是很難發現。然她自小看他長大，熟知他的一些小習慣，濺起墨滴這種事，平日裏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姬婉婉見狀，柔聲說道：“那日的事，本就是堂哥失禮在前，他回去後，就被祖父禁了足。等他解禁了，祖父會帶著他親自來長生宮賠罪。”
道吾沒再說什麽，重新拿起筆，在硯台裏調了調。沉吟片刻，對佩英道：“鳳鳴的事，你回去後告訴母後，此事我心裏有數，讓她不必理會。”
佩英恭敬的應“是”。
“若無急事，以後別再來了，有事的話，如從前那樣，傳信讓我回天宮就是了。另外，我在長生宮拜師的事，父帝不想讓太多人知曉，表妹回去後就別再告訴別人了。”
姬婉婉連忙道：“知道了，表哥。這次也是趕巧了，我去看望姑母，剛好碰到姑母吩咐佩英來看表哥，我也很長時間沒有看到過表哥了，這才隨著一起來。”
道吾點點頭，一樣一樣的整理好紙墨，收拾的與之前無二後，就返回無上殿去了。
姬婉婉和佩英走出明堂，那個迎客弟子已經站在門外台階下等候，二人又隨著他走出長生宮。
姬婉婉心中暗道，這長生宮果然不愧是仙界第一宗門。行事、規矩一點都不次於他們這些神族後裔，甚至還處處彌漫著屬於強者的凜然不可欺的信念，讓人肅然起敬。她想起前幾日在這裏撒野的自家堂兄，作為自家人，她不知是該佩服他無知者無畏的勇氣，還是該為他的無知汗顏。
胤魔山山腰的宮殿裏，在一座九層的蓮池旁，站著一個一身青色衣袍的男子，他發髻高束，戴著蓮花狀的白玉冠，左眼角一朵玉色蓮花若隱若現，讓一張飄逸出塵的臉龐，更多了幾分神秘的誘惑。
一個黑衣男子跪在他腳邊，頭顱低低的垂著，仿佛在叩拜神祗，要多謙卑有多謙卑。
他微彎腰，右手探入蓮池，拘起一些水，又任由它們從指縫滴落下去，落回蓮池裏，泛起一圈圈水紋。這般簡單的動作，由他做出來，卻如此的美輪美奐。
“這麽說，你遇到的人有可能是尊主大人了？”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
黑衣男子更加深的埋下頭去，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回稟青蓮大人，屬下隻見過尊主的畫像，那人和尊主的穿著打扮並無相似之處，但他出現時，無涯領主給我的蠅燈亮了一下。”
半晌，無人說話，那黑衣男子恨不得匍匐在地上。
“退下去吧。”
黑衣男子終於鬆了一口氣，恭敬的應了一聲“是”，倒退幾步後，才轉身離去。
那個九層蓮池的中央，漂著一朵臉盆大小的紅蓮，花瓣緊緊閉合著。
被那黑衣人稱作青蓮大人的男子，繞著蓮池走了幾步，看著那朵紅蓮，輕聲說道：“紅蓮，你聽到了吧，一轉眼，過去五萬多年了，蠅燈亮了。你的尊主，可能回來了。”
他的話聲剛落，紅蓮周身發出紅色流光，一圈圈的循環圍繞，越來越亮。原本緊緊閉合的花瓣，一點一點的、顫巍巍的綻放開來，紅色的花瓣盡情的向四周伸展，露出中間嫩黃色的花蕊。
“他也是你的尊主”，一個異常婉轉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青蓮大人轉過身，定定的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紅衣女子，眼底迅速的閃過一道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