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施針
魚縮成了一團就要鑽到角落裏，卻給方嬤嬤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四姐別怕，二公子紮針一點都不疼的。”
方嬤嬤力大無窮，魚根本掙不過她，唯有兩腳在那兒撲騰個不停：“騙人，你、你又沒給他紮過，你怎麽知道不疼！”
林昇掃了一眼床上像隻幼困獸一般掙紮不休的少女，側過頭，輕輕抬起手：“針拿來。”
魚看到那根針，極細微地瑟縮了一下，眼裏分明是很恐懼，卻還要色厲內荏地用力瞪他：“我不要施針！你別過來！”
林昇伸手彈了彈針尖，神色淡淡，一副置若罔聞之態。
方嬤嬤將魚的雙腿按得死死的，吸著氣道：“哎喲姐，您忍一忍，很快就過去的，真的不疼！”
魚正想罵她幾句，忽然感到眼前微微一暗，那個人一下子靠近了她，帶著一陣有些涼的風，令她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林昇伸出手，將那的肩膀扣在臂彎裏，讓她再動彈不得分毫。
方嬤嬤按著魚時，用的是蠻力，魚還能略動幾分，可給林昇這樣一扣住，她就像是掉進了一個囚籠，分毫難進。
魚看到他另一隻手舉著的那根針，閃爍著凜凜寒光，又那樣粗，簡直……簡直能輕易將她戳出個窟窿來。
她一個勁地往後縮，越發往他懷裏鑽，黑色的發絲像是一張柔軟的網，交織在他胸口。
官服上那隻紋繡的白鶴，仿佛也變得十分猙獰，在那兒冷冰冰地睨視她。
“我、我不要……娘親救我！”魚聲音發顫，閔氏聽得心疼，轉過身都不敢去看她。
林昇：“你再亂動，難保我不會紮錯地方。”
魚飛快抬頭，正想要回敬他一句，手上卻忽然一疼，極銳利的一下，一下子從她的手指傳到四肢百骸，令她刹那間失了語。
屋子裏突然安靜下來。
林昇低頭看向懷裏的女孩，她的臉頰緊貼著他胸口，額頭上有幾縷汗濕的亂發，眼睫低垂，隱約有淚意，卻咬著嘴唇，死死不讓自己哭出來。
真是個倔丫頭。
他目光一轉，不經意瞥見她緊緊攥著自己官服的手，神色頓了頓。
“好了好了，這不就完了麽，”方嬤嬤抹了把汗，直喘粗氣，“今兒真多虧了有二公子……”
閔氏：“去，快去把備好的甜湯拿過來——”
林昇看閔氏差下人端上來的四五樣不同品類的甜湯，嘴角微微一動。
魚還躺在林昇懷中，她睜開眼，杏眼還有些濕漉漉的，那個倉皇可憐之態，把閔氏看得心裏直發緊，她也不要底下人動手，竟自己親自兜著勺湯，送到了魚嘴邊。
林昇皺眉：“母親，您……”
他這話還沒完，閔氏就抬眸掃了一眼過來，雖然不過是短短一眼，卻竟有幾分殺氣騰騰的，仿佛他是什麽大惡人一般。
林昇立馬不話了。
“還疼麽？”
魚扁著嘴點頭。
閔氏又瞪了林昇一眼道：“都怪你二哥下手沒個輕重，明知道你那麽怕疼，還這麽沒分寸。”
旁邊方嬤嬤和巧心、巧蓮幾個簡直都要聽不下去了，夫人真是……偏寵四姐偏寵到骨子裏去了。
狗咬呂洞賓，形容的大概就是眼前這種情形罷。
怎麽看都覺得二公子十分冤枉可憐。
而林昇臉上，倒沒有半分不快之色。
就在這時候，魚喝下幾口甜湯，忽然神色一變，嘴一張，哇地一聲悉數吐了出來。
一大半都給吐在了林昇的官服上。
林昇神色微變，立馬就要起身退開，誰知道魚根本不給他機會，緊接著又吐了一回。
甜膩的湯汁兒幾乎把他整個前襟都給染濕了，官服上彌漫出一片刺眼的深色。
那始作俑者吐罷，似乎很是舒暢，長長地籲了口氣後，竟還很順手地拿起他的袖子擦了擦嘴：“舒服多啦。”
幾人呆滯片刻，還是方嬤嬤最先反應過來：“都愣著幹嘛，還不趕緊伺候二公子把衣服換了？”
幾個丫鬟一愣，隨即手忙腳亂的就要湊上前去，林昇卻擺手讓她們都退下：“不用了，我回去換就是。”
魚眨巴眨巴眼，一臉茫然懵懂之色，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林昇俯首望著她，須臾，緩緩地一笑道：“四妹妹如此不經用，往後可得心些，不要輕易感染了什麽風寒熱症，省得下回……又要吃這不必要的苦頭。”
魚對上他的目光，牙根一顫，不知道為什麽……整個後背都覺得有些涼颼颼的。
*
林昇回到豐頌苑，沐浴後換了常服。
七映進屋看到他如此，不由一怔。
大人平素不會這麽早就沐浴。
“怎麽？”林昇眼睛都沒有抬一下，隻看著手裏的書冊。
七映忙道：“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在孫家散播謠言孫二姐的屍身上少了一隻耳環，果真有人跑到後花園的假山石內找。”
林昇：“假山？”
“不錯，”七映道，“那丫鬟行跡鬼祟，在假山內翻來覆去找東西，我們的人將她捉了，進去一看，果真有可疑的跡象，雜草明顯缺了幾處，那裏平素沒什麽人去，長年失修，可地上卻幹幹淨淨，連塵土都少有。”
林昇點頭，問：“審問過了？”
七映應是，又疑惑道：“大人怎麽不問……”
林昇抬起眼看向他：“是孫二姐的貼身丫鬟。”
七映：“您怎麽知道？”
林昇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道：“這世上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七映一噎，不知道什麽好。
從沒見過有人能如此從容不迫地這樣厚顏無恥的話。
“然後呢，抓到以後又審得如何？”
“那丫鬟抵死不認，我們也不好貿然用刑，”七映道，“沒想到抓了人不出一個時辰，就有人來認罪，此人對殺死孫二姐的事，供認不諱。”
到這裏，七映的神色卻有幾分古怪起來。
林昇眉頭一挑，眼裏似乎浮現出幾分興味。
七映遲疑片刻，才接著道：“來認罪的人，竟然是孫家的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