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美貌
這個書簽原本是一朵桃花,是之前在清泉寺上香時那個僧人給她的回禮。
因為方嬤嬤神神叨叨什麽對方是化外高人,甚至有可能是菩薩所化,巧蓮和巧心就都不敢怠慢,回來以後幫著魚把那花做成了書簽,為免它之後枯敗。
魚將當日在清泉寺的種種,一一告訴了林昇。
林昇聽了,愈發眉頭緊鎖:“那個僧人有沒有什麽?”
魚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不過,我記得……他臉上有一道疤,就在這兒——”著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林昇沒有話。
魚看他這樣,不禁有些忐忑道:“到底是怎麽了?莫非……這花有什麽不對嗎?”
林昇垂眸看向女孩,視線與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輕輕一觸,眼底一深,又不動聲色地轉開了目光,隻聲音平平道:“沒什麽不對。”
雖然他是這麽,且神色也已恢複如常,但魚總覺得,剛才他的反應透著些不尋常。
她正想再問幾句,林昇卻叫她乖乖待著不要亂動,隨後自己拿著那書簽折身就往外去了。
魚獨自坐在榻上,想著方才的事,神色困惑。
“姐,茶好了。”巧心從外間進來,把茶杯遞給魚。
魚接過茶杯,卻沒有喝:“巧心,你那那個和尚到底為什麽要給我花呢?”
“誰知道呢,您大可不必往心裏去,方媽媽的話哪能當真,”巧心笑了笑,“這花多半是那窮和尚不知從哪兒摘來的,看他那寒磣樣,就知道拿不出什麽好東西,所以才拿朵花來謝謝姐。”
正著話,外頭響起巧蓮的聲音,是閔氏帶著佐家姐過來了。
魚一怔,巧心在一旁低笑道:“八成是夫人聽了姐扭傷的事,放心不下呢……”
須臾,閔氏和佐辛月並三個丫鬟,一同打簾兒進了裏間。
閔氏一進來自然是徑直奔著魚而去,可那佐辛月卻在穿過珠簾的片刻後停了停,她的目光往四下一轉,看樣子仿佛是在找什麽人。
“好端端地,怎麽把腳給扭了?可讓大夫看過了?”著閔氏就將她的褲管輕扶上去,仔細地察看了一番。
魚有些氣虛:“不打緊,是我沒站穩罷了……”
“瞧瞧,之前我就過,女孩兒家家就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路也得有個樣子,你又不是男孩兒,穿著裙子走路不看腳下怎麽能不摔?”
魚自知有錯,聽閔氏嘮叨責備,也不敢回嘴,隻乖乖地坐那兒挨訓。
佐辛月站在閔氏身後,打量著魚,一語不發。
之前兩次見魚都沒有細看,隻知道她生得極白。今日湊近了瞧,才看清楚這侯府四姐的模樣。
林魚與侯夫人半分不像,與瑞平侯也不見得多像,唯有一雙桃花眼肖似。
雖然臉上還有幾分嬰兒肥,卻是翠眉秋瞳,冰肌玉骨,麗質生,這身條兒生得也比尋常北方女子秀巧。
如今看著就已經很有幾分驚心動魄之美,且與華陽公主那種明豔四射的長相不同,是一種令人心生惻隱憐愛的柔弱之美。
沒想到,這女孩竟有這等美貌。
可惜,樣貌生得太美,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另一頭,閔氏好生念叨了魚一番,頓了頓才問道:“你二哥呢,不是他也在麽?”
巧心道:“二公子剛剛才走,瞧著好像是又出府去了。”
閔氏歎氣:“自他回來以後,整日整夜的都忙得如此,想見上一麵都不容易。”
佐辛月柔聲道:“聽這一陣刑部的案子不少,師兄裏外操持,還要應付鴻臚寺的事務,所以才這樣忙碌,等過段時日,定能清閑一些。”
閔氏看她一眼,神色緩和下來:“別的倒無妨,我就怕他勞累傷身,現在年紀輕輕不覺得有什麽,等再大一些就知道苦楚了。”
佐辛月上前一按閔氏的手,淺淺一笑:“師兄他有分寸的,夫人大可放心。”
魚聽著她一口一個師兄,叫得甚是親熱,不禁暗自納悶:一個公主殿下,一個佐家姐,這些人是眼睛不好使還是怎的,怎麽一個個都稀罕那個裝模作樣的黑心狗官呢?
閔氏想起還沒讓兩個姑娘互相見禮,便牽著佐辛月往前幾步,對魚道:“魚,這是你佐家姐姐——”
魚腳上有傷,不便起身,於是就朝著佐辛月笑了笑,雙手在腰前一握道:“魚見過姐姐。”
低眉順目,一副乖巧樣子。
巧心在旁看著,不禁暗自發笑。
她們姐,看似是個貪玩好動、沒心沒肺的,實際上心眼多得很。在外人跟前,她最是會裝乖討巧,這個本事,其他幾位姐簡直比都沒法比。
“四妹妹好,”佐辛月不動聲色看她一眼,回了一禮,又看了看她腳上的傷,溫聲道,“妹妹腳上有傷,夜裏怕是有些不便……晚上就寢前可以拿塊木板墊在腳下,用巾帕係住,免得到時候睡熟了不心又磕著。”
巧蓮:“這個法子好。”
閔氏點頭:“這丫頭睡相差得很,辛月這法子對她再好不過了。”
魚先前也沒想到這個,想想就有些後怕,如今是動一動就疼,若真的大晚上翻個身碰到那傷處,多半要將她生生疼醒。
“多謝姐姐了!”她這一聲道謝可是實打實的真心。
佐辛月回她一笑:“妹妹不用與我客氣的。”
這佐辛月並不貌若仙,卻有一種溫柔調,而這種溫柔,絲毫不帶諂媚,清清泠泠,十分文雅得宜。
怪不得祖母和母親都這樣喜歡她,起來,之前給魚咬破了相的謝其枕,不也對這位佐家姐姐癡迷得很麽?
閔氏看著佐辛月道:“找個機會,我也該帶著家裏幾個姑娘去拜訪一下佐老先生,他最近身子可好?”
佐辛月:“家父身子安康,隻是前幾日就聽了師兄回京的事,對師兄甚是想念,今早還聽他提起過。”
閔氏皺眉:“難不成……二郎回京以來,還沒有去看過先生?”
佐辛月垂首不語。
這下閔氏的臉色更不好看。
林昇最是尊師重道,從前不論多忙,每個月總會去佐家探望恩師一次。早先華陽公主還為此不快過,畢竟佐辛月也在佐家,且林昇每每過去與先生在書房話,佐辛月都會親自送湯水過去。
如今可好,他回京已有這許久,竟像是將自己的老師給忘了。
佐辛月:“肯定還是師兄太忙的緣故,父親也能理解,畢竟這段時日,采花大案已經鬧得滿城風波,刑部肯定是焦頭爛額,聽那位羅大人都好幾日沒有回府睡了。”
閔氏點頭不語,臉色卻不見太好。
魚忽然覺得這佐家姐頗為厲害,三言兩語的……就讓她娘親的臉色變來變去,簡直跟翻書似的。
“差些忘了,半月後,佐家將要在府內辦一場梅花會,”佐辛月一邊一邊從丫鬟手中拿過一張淡藍色的紙箋,遞給閔氏,“到時候夫人和妹妹們一定要過來瞧瞧,梅花林裏的花都已經開了,這會兒風景最好。”
魚給那紙箋吸引了目光,不禁伸長了脖子去看。
薄薄一張,卻做得極為精巧,上頭的藍色仿佛給水暈染過,透著青,似藍非藍,有如碧湖雲煙,氤氳朦朧。
“佐姐姐真厲害,這顏色……到底是怎麽做的?”
佐辛月聽了她的話,嘴角笑意加深:“其實也不難,回頭魚過來,我得空好好地與你一。”
*
刑部。
羅居正按照林昇所言,把孫家二姐的貼身玉佩分別拿給孫四公子孫賜和丫鬟紅羅看。
結果二人的反應卻大有不同。
孫賜一見妹妹的東西,就痛哭流涕、不能自已,可那紅羅,卻像是見到了蛇蠍鬼祟一般,一臉的害怕。
羅居正想著這二人的反應,又想到林昇之前留給他的話,眉頭越擰越緊。
他正思索間,一抬頭,就看到林昇從環廊盡頭踱步而來,不由眼睛一亮。
“你可來了,快與我,孫家那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昇:“你有沒有照我的做?”
“自然,”羅居正便將那二人的反應告訴了林昇,又道,“我看這個紅羅大有問題,接下來該好好地審審她才是。”
林昇搖頭:“你該好好審一審的,是孫家的四公子。”
“何出此言?”
林昇:“這個丫鬟,拿了如此名貴的紅血玉鐲子,這麽長時間竟都沒給人發現,可見得能耐不。”
紅血玉鐲子粗粗一看與尋常的白玉鐲子無異,隻是中心會帶著一粒水珠似的猩紅。
“再者,她一個丫鬟,若本事大到能讓孫四心甘情願地為她頂罪,你以為你隨隨便便就能從她嘴裏套出真話?”
羅居正麵露驚異:“所以你早就懷疑她……”
林昇頷首:“孫二姐雖然失了清白,身上卻沒有其餘外傷,可見她給人毀掉清白的時候並無意識,或者已經昏迷,或者……”
羅居正神色發緊:“喪盡良!”
此時想想,怪不得孫賜一認罪,紅羅反倒又搶著認罪了,擺明了是在演戲給孫賜看。
“孫四尚能為妹妹哭一哭,可見良心未泯,多半禁不住審問。”
羅居正:“可是我想不明白,這姓孫的是瘋了不成?怎麽會為了區區的一個下人……”
林昇垂眸,淡淡道:“人怎麽會平白無故地為了另外一個非親非故的人付出一切?除非是為了——”
“什麽?”
林昇沒有回答,卻道:“孫賜娶親七載,妻妾成群,卻沒有一兒半女。”
羅居正眼睛一突:“你是……”
林昇點了點頭,又道:“孫家的案子問題不大,我來找你是為了另一件事。”
“什麽?”
“進屋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羅居正在刑部辦公用的書房。
林昇駕輕就熟,走到案前,從畫筒裏抽出一卷紙,在桌案上鋪開,用鎮紙壓住。
羅居正:“你……”
他上前一看,目光微變。
這是一幅桃花圖,可真正用筆畫出來的,唯有樹的枝幹。
樹上的桃花都是之後粘上去,用的都是整壓過的真花。
一共二十三朵,每一朵都顏色各異。
“你拿這個出來做什麽?”
林昇看著羅居正,目光深晦:“你我都知道,這上麵的每一朵,都是一條人命。”
語罷,他從袖子底下拿出了那片桃花書簽,放在了桌上。
羅居正一看,登時神色劇變。
“又是七瓣桃花,這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