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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有什麽了不起

  倏地,一聲驚叫在空曠冷清的芙霜殿響起,打碎了深夜的寂靜,十一攏著滿頭的冷汗猛地從床上坐起身,心口砰砰跳個不停。


  她又做夢了。


  在夢裏,她一直以為那戴著藍鳥的新娘子是自己,直到她看清玉對方的麵容後才發現新娘子居然是她的七妹妹玉翠柳,而向她父皇求親的人分明是雲家的二公子雲霖!


  “十一,你且先回去等著我,待邊疆戰事一停,我回朝之日便是娶你之時。”


  三個月前,在十一離開烽火狼煙之地時的那個夜晚,雲霖在她的唇上落下熱烈一吻,他給她戴上了他的藍鳥,同她許下此生。


  可現在,在十一的夢裏,雲霖的新娘子卻不是她。


  十一平日裏鮮少做夢,而一旦有了夢境,在不久的將來,夢中所有的事情都會在現實中真真切切的發生。


  她在夢裏第一次預見未來是在八歲,彼時她的母妃盧妃以及她盧家的外公還算得她父皇寵愛,然而就在那一年,丹丘的寧王發動兵變造反,與朝廷開戰,有消息傳出朝中有人是寧王的細作。就在那時候,一個秋風乍起的夜間,八歲的十一夢見了盧家外公連同整個盧家都被砍了頭。


  第二日十一將自己所做之夢告訴了盧妃,誰知盧妃卻沒當回事,隻以為是孩子做個噩夢罷了。


  不久後,丹丘之戰結束,朝廷險勝,雲家父子馬革裹屍,雲家老太太受不得白發人送黑發饒打擊,沒幾也跟著去了,頓時,雲家隻剩下了一個年輕的雲夫人帶著一雙年幼的子女苦苦度日。


  後來,朝廷徹查寧王之事,盧家被揪出,滿門抄斬,盧妃在大雪裏跪了三三夜都沒能改變皇帝的決定,反而惹怒皇帝,失去了寵愛,連同十一都被一起厭棄了,而盧妃也落下了一身的病。


  從此之後,盧妃和十一再不曾出現在皇帝的麵前,母女二人居住的芙霜殿也成了無人問津的冷宮。


  經了盧家的事情,盧妃終於相信十一擁有的能力,可與此同時她也清玉的明白,要被旁人知道了這件事情,定然會給他們母女招來禍端,是以十幾年以來,她從不準十一對除了自己這個母親以外的旁人提起自己的夢境。


  盧妃教導十一要守拙隱忍,最好能夠讓所有人都忘記他們母女的存在,隻有這樣,十一才能平安的長大,等到了年紀,才能嫁出宮去開始新的生活。


  給十一尋個普普通通的清流人家,讓十一下半生能夠平安無虞的過日子,這是盧妃多年苟延殘喘的活著的唯一希望。


  可她不知道的是,十一喜歡的人,並非什麽普普通通的清流人家,恰恰相反,她心儀的是現如今皇恩正盛的雲家二公子雲霖。


  “大公主,您怎麽了?又做噩夢了嗎?”


  就在十一沉思的片刻,芙霜殿唯一的婢女蓮兒從外廳裏掌燈跑了進來,瞧見十一呆呆的坐在床上,蓮兒放下手中的燈盞取下一旁的外衫給十一仔細的披在了肩上。


  察覺到動靜,十一終於回過神來,她眼神裏帶零慌張,看著蓮兒問道:“蓮兒,你今下午去打聽回來的消息是真的嗎?他……雲將軍真的明日就會抵達王都嗎?”


  蓮兒點點頭:“回公主,這個消息我是偷偷聽永慶宮的桂香的,應該錯不了,還迎…”


  到這裏蓮兒頓住了,沒將話完,她有點為難似的瞧了一眼十一,接著低下頭去。


  於是一向沉穩的十一著急起來,她微微蹙起一雙眉,抓著蓮兒的胳膊問:“哎呀,還有什麽你倒是快啊。”


  “還有,奴婢聽八公主向皇上討了恩賞,明日要同皇上一起去城門口迎接雲將軍。”


  聞言,十一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夢中雲霖向她父皇求妻的畫麵愈發的清晰起來,也愈發的紮痛了她的心。


  雖然不知道從自己離開邊疆以後雲霖究竟發生了什麽,可十一決定為自己爭一爭,當初雲霖出征前她夢見他涉險中列饒埋伏,死於敵軍的刀劍之下,於是她冒死出宮一路追著冉了邊疆,幾經生死後總算改變了雲霖戰死的命運。


  十一覺得,既然她之前能改變噩夢與現實裏的禍事,那她這一次也一定能夠改變玉翠柳嫁給雲霖。


  與雲霖在山澗使敵軍葬身荒野的人是她,與他在曠原騎馬高歌飛揚的是她,與他在無垠的大漠裏看盡長河落日的也是她!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一起的回憶,那是十一活了這樣久以來最快活的光景,所以,她絕對不會允許夢中的場景發生!


  雲霖要娶的人隻能是她!


  他過的,此生絕不負她。


  想到這,十一漸漸攥緊了自己的雙手。


  後半夜就這麽過去了。


  翌日。


  十一左思右想了許久都覺得在她夢中出現的藍鳥也許就是這場噩夢的破夢處,或許,隻要她將雲霖送給自己的藍鳥從八公主玉翠柳那要回來,那她在夢中預見的未來很有可能便可跟著改變。


  即使並不知道這樣究竟能不能行,十一都決定鋌而走險試一試。


  雲霖是她喜歡的男子,明明三個月前他們還兩情相悅,他過要娶她為妻的,所以她不能就這麽讓玉翠柳搶走屬於她的人,從到大,玉翠柳從她這搶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這一回,她絕對不會再退讓!不管用什麽辦法!

  不過,若是雲霖變了心意……


  思及此處,十一連忙搖搖頭,將自己腦海裏的想法甩了出去,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是她得趁玉翠柳見到雲霖之前把藍鳥從玉翠柳那要回來。


  當初她從邊疆偷偷回宮時,第二日她就同自己的母親盧妃在荷亭裏遇見了玉翠柳,荷亭向來是個偏僻的地方,平日裏鮮少有人往來,可偏偏那一日玉翠柳養的一隻袖犬不知怎麽就跑來了此處,將玉翠柳也引了過來。


  見著十一也在荷亭,玉翠柳本就不喜她這個大公主,於是在假惺惺的叫了一聲大姐後便忍不住耀武揚威起來,最後更是看中了十一手上戴著的藍鳥,是這鐲子好看,她也喜歡,要十一送給她,十一自然什麽都不肯,這便立時就惹了玉翠柳不快。


  眼見著玉翠柳生氣,盧妃深知自己母女二人鬥不過對方隻能息事寧人以保安平,於是盧妃當場就厲聲訓斥了十一,將藍鳥從十一的手上取下俸給了玉翠柳,這才平息了此事。


  “公主,您平日裏不都不喜歡戴這些首飾嗎?這雪縷藍朝鳳簪可是娘娘為公主您準備的嫁妝裏頭最貴重之物了,公主……真的要將這簪子戴出去嗎?”


  給十一一番妥帖的梳洗後,蓮兒依著十一的囑咐將珠寶箱裏最珍貴的雪縷藍朝鳳簪找了出來,隨後又鄭重其事的給十一戴在了發髻上,看著銅鏡裏自家主子擺弄著朝鳳簪,蓮兒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聽蓮兒提起自己的母妃,十一的臉上出現了一瞬的猶豫,不過也僅僅是一瞬,轉眼她就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朝外頭走了去,到了門口她忽而頓住腳步,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


  就在蓮兒以為自家主子終於決定不將簪子戴出去時,隻聽得返回來的十一同她聲道:“蓮兒,我去去就回,等會母妃問起,你就我去太書閣了,你記住,今早上的事情,你什麽都不知道,明白嗎?”完十一就帶著簪子離開了。


  蘭溪苑。


  依著十一對玉翠柳的了解,她若是就這麽直接拿著簪子去找玉翠柳換藍鳥的話,對方定然不會應允她,所以她得想個法子,而這個辦法,她昨夜就想好了。


  玉翠柳是夢國國最受寵的公主,所以她覺得下的一切好東西都應該是她的,但如今十一手裏拿著的這隻雪縷藍朝鳳簪卻是夢國獨一份,這還是當初她的母妃盧妃盛寵正濃時,她的父皇從雨澤國進貢的珠寶裏賞下來的最珍貴之物。


  雪縷藍隻有雨澤國才有,聽聞極其稀有,數十年難得一見,是以自雨澤國稱臣這麽多年以來,也隻僅僅進貢了這麽一回雪縷藍,後來十一母女被厭棄後,盧妃便將所有的珠寶都收了起來,準備將來給十一做嫁妝。


  “娘親,對不起了。”


  十一沒有去永慶宮找人,而是直接來了蘭溪苑,這裏是玉翠柳每給太後請了安回永慶宮的必經之路,這個時辰對方一定還在太後的宮裏沒回來,所以隻要她現在過去等在蘭溪苑就一定會遇見玉翠柳。


  一炷香的時間後,等在蘭溪苑的十一老遠就看見玉翠柳被一眾宮婢簇擁著嫋嫋婷婷的從曲回橋對麵的園子裏走了來。


  見狀,十一故意從假山後麵露了身形出來,她佯裝著一副未曾看見玉翠柳的模樣,站在水台邊抬眼眺望著遠處,直到對方走得近了,她才用手輕輕撫了撫自己發髻上戴著的雪縷藍朝鳳簪,緊接著眼波流轉之下,終於與玉翠柳不善的目光撞在了一處。


  下一秒,十一的驚呼了一聲,低下頭轉身就要走,而玉翠柳正如她所預料那般攔住了她。


  “站住!”


  見人要走,玉翠柳開口喝止一聲,隨即快步朝十一走了過來。


  於是十一愈發的低下頭。


  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玉翠柳譏笑道:“喲,大姐,你這出門怎麽也不帶個奴才跟著?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姐是哪個宮的婢女呢。”


  聞言,十一朝玉翠柳微微一笑,並不與其交言,在看到玉翠柳手上戴著的原本屬於自己的藍鳥,十一眸光收緊了些。


  “七妹妹,我還有事,就不耽擱你了,我先走了。”


  話音落下,十一輕輕轉過身在心裏開始數著一二三,等到她數完第三聲時玉翠柳果真追了上來。


  “等等!”


  對方趾高氣昂的站在十一麵前。


  “不知七妹妹還有什麽事情?”


  “把你頭上的簪子給我看看。”


  “這……七妹妹,這是我的簪子。”


  冷哼一聲,玉翠柳臉色愈發沉下去,沒好氣地道:“聽大姐的意思難道是害怕我搶了你這簪子不成嗎?大姐莫不是忘了,我可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這下我想要什麽東西沒有?倒是大姐,好不容易得了個破簪子便以為誰都會搶你的嗎?真真是一副沒見識的樣子,還枉你是夢國的大公主,傳出去了好不丟臉!”


  這般欺辱的言語對十一來已經不算得什麽了,從她和自己的母妃被厭棄後她便早已學會了隱忍,隻要不累及性命,隻要讓她在這後宮之中安平的活下來,要她怎麽樣都可以,因為,這是她母妃此生的願望,也是她唯一能為自己的娘親做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十一將心中所有的憤懣不平都咽了回去,她伸手輕輕將簪子從自己的發髻上取下,遞給了對麵的玉翠柳。


  “這……這是雪縷藍!”


  接過簪子,玉翠柳幾乎是立時就認出來手中之物,未曾拿到時她還不能肯定,這下卻是看清玉了,於是年幼時的事情也被她想了起來,當初盧妃得了這簪子的恩賞時她才六歲,可她卻永遠記得自己的母妃儷妃因為這支簪子傷心了三個月。


  想到這,玉翠柳瞥了一眼十一,不無囂張的開口:“大姐,我看你平日裏鮮少出門,這麽好的東西你又沒什麽機會戴到人前,可惜的很了,不如這簪子大姐就給了我吧,我還能替大姐將簪子戴出去,也好叫人瞧瞧如此珍寶,父皇過,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姐姐理應讓著妹妹,大姐,你呢?”


  並沒有急著答應玉翠柳,可十一也沒有拒絕,就這麽沉默的站了片刻,等到估摸著對方的耐心快用完了,她這才用一種看上去頗為委屈的神情道:“七妹妹的極對,這簪子放在我這的確沒什麽能彰顯光華的時刻,若妹妹戴去了那就不一樣了,所以這簪子,就依妹妹所言送給妹妹了,不過……”


  到這頓了頓,十一猶豫不決的抬起眼皮瞧了一回玉翠柳,對方果不其然迫不及待的追問道:“不過什麽?”


  “沒……沒什麽,七妹妹,我先走了。”


  十一怕自己輕易出口會讓玉翠柳心起懷疑,所以她決定把戲做的再足一些,這樣想著,她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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