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嵐的過去 一
有人曾經說,回憶就像是一部沒有色彩的默劇。白陽從沒想過會有一天,自己能真的看到這樣的“電影。”
白陽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一個宏偉的體育館內,這是一個巨大得令人驚歎的半環形舞台,反射著冰冷金屬光澤的台階下向四周延伸開的,是更加龐大一眼看不到頭的觀眾席位。
白陽站在舞台的中央,身邊是兩位輕施粉黛,巧笑嫣然的女主持人,她們的目光似乎徑直穿過了就在身側的白陽,望向台下的觀眾們。
他怔怔的看著台下人頭攢動,激情萬分的觀眾,他心裏知道自己應該看的是陳嵐的記憶,那些山呼海嘯般的歡呼和人群中閃動的橫幅根本不是對著自己,可他仍然有些發慌,以及一絲莫名的,興奮。
陳嵐到底是做什麽的?他這記憶裏的究竟是個什麽地方?白陽心中的疑惑剛剛浮起,就聽身旁的女主人笑著說道“這裏是戰場全球國際邀請賽xxxx年年度總決賽現場,我是小蒼,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歡迎來一起見證這最後的時刻!”
“噢哦~戰場萬歲!”
“戰場不倒,陪你到老!”
“戰場不滅,天瀾無敵!”
“Aviz霸氣,支持我大A神!”
“大愛小蒼女神!”
“嵐神看這裏,我要給你生猴子~”
。。。。
她的一句話徹底點燃了現場所有人的情緒,一時間呐喊聲充斥著整個賽場。
戰場?白陽目光閃了閃,他轉過頭,一塊高度近二十米的巨大的LED液晶屏幕嵌在舞台背後的牆麵上,正滾動播放著一些背景是沙漠的畫麵,幾個身著披風的身影在山丘上互相追逐,槍聲如雨,硝煙彌漫,一個個擊殺的特寫不斷升起,突然間,一輛沙黃的皮卡車衝上一個高坡,加速,漂移,如慢動作回放般,最後淩空騰起砸進山脊上正槍戰的幾人中,塵煙四起,畫麵就此定格,兩個血紅的大字浮現:戰場。
原來這是一個和他平日裏玩的絕地求生相似的遊戲,白陽邊注視著屏幕裏滾動播放的畫麵,腦海中同時多了一段關於這個遊戲的信息,他心中了然,應該是陳嵐給他發來的“注釋”。他仔細的一點點看下去。
這個遊戲的規則基本和絕地求生一樣,但是隻有五人組隊模式,也就是說一局一百個人,二十個隊伍捉對廝殺決出勝負,而且不同於白陽他們習慣的TPP(第三人稱)遊戲模式,在這個世界裏,他們隻有第一人稱的比賽模式,也就是cs的遊戲視角。更令白陽驚歎的是,在這個平行空間的世界裏,這款遊戲足以稱之為當之無愧的霸主級別。關注熱度幾乎達到了全民皆追的地步,而這個作為唯一官方指定的全球性職業大賽,粉絲更是遍布全球,受歡迎程度令白陽不禁有些咋舌。
而他現在所在的,正是某一年戰場全球總決賽的最後一場封頂戰的現場。
那陳嵐,為什麽要給我看這場職業遊戲比賽的記憶?這場比賽難道對他有什麽特別重要的意義?
正當白陽有些疑惑間,那位名叫小蒼的主任人小姐姐又繼續開口道“總決賽最後一場的比賽剛剛已經結束了,讓我們恭喜來自Y國的頂級豪門戰隊Aviz成功在這場激烈的比賽中拿下第一,封頂稱王!”
“Aviz牛逼!A神威武霸氣!”
“A隊封頂全球,打倒嵐瘋子!”
台下的觀眾們隨著小蒼宣布比賽結果,呐喊聲一時又起,響徹雲霄。
小蒼對台下情緒激動的觀眾們甜甜的展顏一笑,又繼續道“現在決賽十場積分賽已經全部結束,評委們正在重新統計分數。Aviz隊伍在在最後一局中的出色發揮到底能不能撼動天瀾連續三年衛冕全球戰神的腳步呢,讓我們拭目以待。現在,將燈光還給比賽席。”
話音剛落,無數聚光燈在白陽頭頂旋轉開來向兩旁的暗處灑去。原本隱沒在黑暗中的一排排選手席位頓時亮如白晝。
天瀾。。。陳嵐?白陽好像聯想到了什麽,急忙轉頭跟著燈光扭頭看去。
果然,在最顯眼的第一排燙金色比賽席中,他看到了那個叫做陳嵐的青年。與之並排的其他幾個選手或是搖著頭麵露焦躁,或是幹脆伏在桌麵上躲避著聚光燈。唯有他倚靠著菱形的椅背坐著,表情一如初見時的平淡,好像沒有什麽事能掀起他心中的波瀾。隻是臉上的一抹蒼白透出他並沒有看上去那樣平靜。
此時的觀眾席已經是一片混亂。
“哇,我看到嵐神了,真的好帥!”
“槍神嵐帝,天下無敵!”
“什麽槍神,就一個沒有人情味,不關心隊友的嵐瘋子而已。”
“我就喜歡,你管我?”
。。。。
聽著台下嘈雜的聲音透露出來的信息,白陽不禁心中愈發驚訝,他再次抬頭看向那個筆直坐在那裏,麵色淡然仿佛要和背後的金色隊標“天瀾”融為一體的青年。
嵐帝,槍神?以身法詭異孤軍深入著稱,曾經有過以一敵五的戰場皇帝?他不禁想起之前陳嵐指點自己的那一槍,“還真是榮幸呢。。”他喃喃自語著。
望著燈光下萬眾矚目的那道年輕的身影,白陽自己都沒有想到,性子懶散從來“無欲無求”的他,心底有一抹向往,正在慢慢點燃。
好像跳過了漫長的等待,畫麵一轉,小蒼甜甜的聲音又在場上響起“好了,看來評委席計分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由於最後一場比賽Aviz戰隊憑借隊長Azone的出色發揮,積分以微小的優勢反超了兩冠王的天瀾,我們由衷的祝賀新王的誕生,戰場永在,戰王登基!”
燈光閃爍間集中起來,將天瀾對麵的一排空間點的雪亮,幾張西方人麵孔的年輕人激動地擁抱在一起。
金色的花雨灑下,激昂的音樂響徹全場。除了部分天瀾的鐵粉默然失聲,仿佛全世界都進入了一場狂歡。
白陽沒有關注新冠軍的感言和媒體的追捧。他死死地盯著光芒不再的那個角落。陳嵐坐在那兒沒有說一句話,表情還是那麽平靜,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半響,他輕輕的收拾好設備,跟在幾個忿忿的隊友身後從一旁的側門中安靜離去。身後除了幾個窮追不舍的小報記者,空空的再無一人。
白陽眼裏的畫麵是片段的,光影流轉間,自己已經從宏大的體育館置身於一間不大的辦公室中。
辦公室中的陳飾十分簡單,一張辦公桌後坐著一個西裝革履,麵色凝重的中年人,而他麵前的一張木椅上,陳嵐正坐著,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
白陽站在陳嵐身旁貼近看著他們,那個男人有些焦躁的開口了,“陳嵐,你應該知道我叫你過來是談些什麽。”
陳嵐臉色不變,平靜地道“張經理,我不懂您的意思。”
那個被稱作張經理的男人麵色一變,他輕扣著桌麵,“你自己的問題你自己清楚,我當初頂了多大的壓力將你天價挖過來,而你卻從來不改你的毛病。戰場是五個人的遊戲,不是四個人為你一個人服務讓你大放光彩的比賽。這幾年我給你換了多少個隊友,誰能和你相處的下來?前兩年有成績頂著還沒什麽人說你,你看看現在外頭的輿論都成什麽樣子了?”
陳嵐沒有接話,過了幾秒慢慢的說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張經理猛的拍起了桌子,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小房間裏顯的格外刺耳。他頓了頓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什麽叫你沒有那個意思?。你的打法有多偏激有多不合理你還不知道嗎?!我們自家的粉絲還好,在人家其他俱樂部眼裏,我們天瀾就是個求著供著個嵐瘋子的“天嵐”!你自己從來都不想過這些麽?”
陳嵐靜靜地看著幾乎要咆哮起來的張經理,說道“我想與您爭論這些並沒有意義,我也沒有故意把其他隊友當成我的綠葉的意思。還有什麽事嗎,沒有我就先走了,下午還有一場訓練要打。”
張經理冷哼了一聲,眼中露出一絲無奈和痛苦,冷冷地道“你以為你還有什麽訓練嗎?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可以不管我,俱樂部的董事你也可以置之不理?”
陳嵐扶著椅子站起來,眼中終於流出一絲驚訝“他們也對我不滿,要怪罪我?”
張經理打開抽屜掏出幾份合同,歎了口氣道“沒有人會和利益過不去,上頭的人也沒有什麽不滿的。隻是因為前兩年你剛來時連奪冠軍,為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收益和名聲,他們便能縱容得下你。而現在,冠軍也丟了,輿論對我們的壓力和其他選手的不滿也讓你在他們眼裏的價值成了負數,就這麽簡單。”
陳嵐抿了抿嘴,沒有說話。隻是一臉的蒼白。
張經理將一支筆遞了過來,“你給天瀾帶來的榮譽沒有人會忘記,天瀾也不會再難為你,你的合同還有一年半,俱樂部不會再容忍你這樣的職業選手,但也不會因此為難雪藏你什麽。簽字吧,合同提前終止,你也不用擔心一分一文的違約金。這次比賽的獎金如數照發,算是俱樂部對你最後的補償。”
說罷將幾張薄紙推了過來,中年男人的眼中也透出一股深深地無奈和痛心。
“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孩子,可這一次,我保不下你,你不想再保你了。”
白陽不由擔心地看著身旁的陳嵐,他的表情依然平靜,隻是蒼白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桌上的幾張紙,撐在桌麵上的雙手微微,卻不住的顫抖著。
良久,陳嵐抬起頭感激的看了一眼麵前的張經理,輕聲說道——
“好的,我同意。”
他迅速簽完了幾份文件,在張經理複雜的注視下走出了辦公室。
白陽緊跟著他的腳步,隨著他走回訓練室,他的行李簡單到令人心疼。屬於他的設備早已被拔下扔在門口的沙發上,他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最後一次深深地看向訓練室中的隊友們。
“我走了,保重。”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輕到身邊的白陽都差點聽不清楚。
人來人往的訓練室充滿著選手們的交談聲。陳嵐站在門口,一個又一個人與他擦肩而過。瘦削筆直的身影,此時顯得那麽形隻影單。
沒有幾個人注意到他的離去,白陽那天在賽場見到的坐在陳嵐身旁的青年,正坐在曾經放置著陳嵐鍵盤的桌子上,指著身旁一個正在訓練的隊友的屏幕有說有笑。他不經意間抬起頭與陳嵐四目相對,下一秒便吝嗇自己的目光般帶著一聲嗤笑低下頭去。
陳嵐怔怔的站著,回過頭無聲地離去,門帶上了。
槍神落幕,怎得如此無聲。
陳嵐推開俱樂部的玻璃門,外頭天色暗沉,一時間竟狂風驟起,風雨如注。
街上的人們紛紛四散躲避大雨,無人注意到,背著簡陋的行囊緩緩走在雨中的年輕身影,是這個世界上曾經最令他們驚歎崇拜的一代槍神。
陳嵐默默地一步步走著,驟雨滴滴,如一聲聲泣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