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夜半，思念成殤
冬日的夜寒風蕭瑟，樹枝亂晃間發出“吱呀”的聲響，驚動幾隻寒鴉撲騰飛起。天上的月並不明朗，微弱的光撒過樹梢，落在地上一片淺色的斑駁陸離。
左美林縮了縮脖子，月黑風高的，夏斯涵這是想要幹什麽？
“姐。”左美林伸手，用微涼的指尖輕碰了碰夏斯涵的手。
她手上的溫度很冰，像是一塊冰塊似的，左美林一愣，這才在光影模糊中望向夏斯涵的臉。
此刻她臉上的神情落寞中帶著心傷，眸光沉沉的望著不遠處的大樹，她似是在緬懷什麽，又似是在禱告什麽。
左美林想起剛才她在房間裏說的話，心裏越發震顫駭然。
大家族都有些不成名的規矩，難不成她媽是葬在這後花園中的？
風蕭蕭，夜茫茫，空中有鳥叫聲突兀響起，戛然而斷。左美林隻覺得渾身哆嗦了一下，也不敢抬頭往四周亂瞄，她緊緊挨著夏斯涵，貼著她一條胳膊，低聲道：“咱先回去吧，姐，這半夜的太冷，你現在還不能受寒的。”
夏斯涵眉目清冷，仿若之前在夏邑睥睨指揮著一切的自信女人根本不是她似的，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寂寥悵然感來。
“美林，患上抑鬱症的人是不是會一直有想死的念頭？”她此刻就又生起了輕生的念頭，好像去另外一個世界看到媽媽呢。
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伴著風飄進耳廓，左美林渾身一顫，都快哭起來了，伸手拽緊夏斯涵的手，她急急道：“姐，你別嚇我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受了很大很大的委屈，可是姐，那些隻是流言，我們怎麽能讓流言打擊得到呢？姐，振作，咱們一起努力，把背後搗鬼的人揪出來。”左美林舉起手臂，眸中盡是堅定。她得鼓勵夏斯涵勇敢的活下去啊。
“姐，你想想果兒，她還那麽小，人生路還那麽長呢，你拚死拚活的保下她來，難道就是準備拋棄她的嗎？姐，你不是這樣的人，我也相信你一定會挺過去這些最艱難的坎兒的。”左美林輕柔的聲音帶著勸慰。
夏斯涵鼻頭發酸，喉頭發緊。果兒是她的命，她該保護她的，讓她承受那麽多本來不該承受的東西就已經夠窩囊的了，她豈能還說出這種混帳話來？
輕扯了扯嘴角，夏斯涵抬眼望向光暈晃動的大樹枝幹，語調堅定：“我不會拋棄果兒的。”她偏頭看一眼左美林，笑了笑：“我隻是想到了我媽，心裏一時感慨而已。”
她說著語氣又驀地哽咽起來，猛地撲進左美林懷中，她抱著她肩膀就哭了起來：“我想我媽，美林，你知道麽？從小我就沒體驗過母愛，看著別的小朋友都有親生媽媽，我多羨慕，多嫉妒，我偷偷的想要找媽媽一張照片，哪怕捧著她的照片，我也覺得她在我身邊，她是陪著我的。”
“可薑美慧根本不給我們藏照片的機會，美林，那是我媽呀，我卻連紀念她都不能夠。爸說人死燈滅，還過去擾亂她做什麽？可是，那是我媽，是我親媽，血脈相連的媽啊。”夏斯涵說的斷斷續續，抽抽噎噎的。
夜讓人的心弦輕易被撩動，月讓人的思念越發的熾烈旺盛。尤其是這種被千夫所指，眾人所罵的時刻，夏斯涵隻想找一個溫暖的懷抱依靠。
如果媽還活著的話，她一定會保護她，幫助她，和她肩並肩一起麵對所有的風雨的。不像爸爸隻是把她當成了利益的載體，不像慕容銘在乎麵子的要死，若媽在世，她一定會溫柔的勸慰她，讓她勇敢，堅強，能夠有勇氣麵對所有。
“媽！”夏斯涵驀地推開左美林，雙手擱置在嘴唇邊呈喇叭狀，對著淒冷的空中大喊了一聲，“媽，我想你！”她的聲音又突地降了下去，呐呐的，她身影踉蹌著，“我好想好想你。”
左美林體會不到此刻夏斯涵是怎樣一種心情，可看她這樣，她卻也被感染的淚盈於眶來，上前兩步，輕摟了摟夏斯涵的肩膀，她低聲的勸：“別這樣，斯涵，如果你媽媽知道你這樣，她心裏一定會很痛的。她若在天有知，一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是啊，那個媽媽不希望兒女好呢？”夏斯涵低聲嘟囔一句，別過臉使勁擦了把眼淚，抬眸氤氳著望一眼天上月，心裏傾訴著，讓它帶去滿心的思念，她則在平複情緒後，拉著左美林蹲到了大樹跟前。
“美林，幫我個忙，這樹底下我曾經藏過一張照片的，在一個壇子裏，醃菜的那種玻璃壇子。”夏斯涵努力用正常的語氣說話。
那壓抑的話語聽的人心裏難受，但左美林還是點了點頭：“行，我幫你。”
半夜三更，月高風大，兩個女人就在滿是冷清的後花園中忙活了起來，從花草傭人房中找出一把鋤頭，刨了坑，在看到那個塵封的玻璃壇子露出個蓋子之後，夏斯涵欣喜的扔下鋤頭，用手刨了起來。
“看到了，還真有！”夏斯涵欣喜若狂。可隨著玻璃壇子整個露出來，隨著壇子一邊的土壤中猛然躥出密密麻麻的螞蟻，夏斯涵的心像是火熱中澆了一盆冰水，笑意，瞬間僵在了臉上。
玻璃壇子的封口處已經被毀壞，壇子裏有小半底兒的水，渾濁不清，應當是雨水順進去的，裏麵倒是放著一張照片，隻是……
夏斯涵手抖著揭開早已經鬆散的一碰就脫掉的蓋子，瓶口朝下，把裏麵發臭的水倒了出來，因為水流的潤滑，裏麵的那張照片也順著流了出來。
五寸的老式照片，早已經昏黃不堪，水的浸潤，讓照片上的人模糊不清，斑駁不已。
夏斯涵手指輕捏著那張麵目全非的照片，心裏，卻突地痛到了極致。“媽！”最後的一點念想，最後的一個救命稻草，沒了，就這麽沒了。
經過歲月的侵蝕，經過時間的流逝，年少時藏下來的照片已經沒法再看。
可即便這樣，夏斯涵還是寶貝似的把它收了起來，緊緊貼在心口處，任由那渾濁的水跡弄髒大衣，她身形筆直，眼睛緊閉，虔誠的捧著那張照片。
那其中承載的是濃烈的思念，是濃鬱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