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暗夜刺殺
慕雲歌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陸令萱。
陸令萱坐在床邊,見狀抬起頭來打量了兩人片刻,心中一跳,有些了然地淡然笑道:“為何這麽為難?是陸震玄來了嗎?”
“嗯。”慕雲歌點了點頭。
陸令萱輕聲說:“其實你不必為難。我早就想到他會來了,再怎麽說,我也是他名義上的女兒,京中人人都知道。他若不來,以後在京中、在金陵都無法立足,人人都會說他刻薄。他對我娘沒有半點恩情,對我……罷了,往事都過去了,他犯再多的錯,我娘故去,他對我就是個陌生人。你讓他進來吧。”
慕雲歌深深看她一眼,帶著丫頭們出來。
院子中果真站了著陸震玄,他一身華麗錦袍,可難以遮掩眉間的疲倦。看來陸夫人死了之後,他的日子並沒有過得很舒心。
慕雲歌見著他,忍不住想起之前陸令萱和陸夫人的慘狀,心頭有氣,不由自主地出言諷刺:“陸大人,好久不見,雲歌還以為,你已經想不起自己還有這個女兒了呢。”
陸震玄身軀一震,本就頹敗的臉色更是蒼白了三分。
慕雲歌出了口惡氣,側開身子讓道,麵無表情地道:“陸老爺,令萱請你進去。”
一個請字,又再一次讓陸震玄如遭雷擊,整個人都矮了半截。
他早就料到經過這些事情,這個曾經被他捧在掌心裏的女兒不會原諒他,但也沒想到如今竟生疏到此。女兒甘居慕家也不願回家待嫁,可見心中對他已是恨極,她待慕家人如家人,而自己如今在女兒跟前,分明是個客人了!
可能怪誰呢?
陸震玄深吸一口氣,抬手謝過慕雲歌,拖著沉重的步子進了熙春園。
陸令萱已受了喜禮,不能離開喜床半步,見他進來,當即含笑著吩咐身邊的佩蓮倒茶。
陸震玄看著她美豔的麵容,神色一個恍惚,仿佛看到了當年迎娶陸夫人的情形。陸令萱長得很像陸夫人年輕的時候,隻是眉宇間比陸夫人多了些飛揚驕傲,可此時她含笑點頭,真真讓人分不出誰真誰假。陸震玄看著這張臉,過往一幕幕都湧上心頭:他想起自己也曾落魄過,是陸夫人一路扶持著他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想起陸夫人棄了琴棋書畫,洗手為他做羹湯,想起陸夫人在夜幕下點著燭火給他縫衣……
以往他覺得是寒酸鄙陋的過去,竟顯得彌足珍貴起來。
可那個人,已經永遠都再也見不到了!
陸令萱看著眼前的老人熱淚盈眶,酸澀也隻是一閃而過,她微微一笑:“多謝陸老爺親自前來恭賀,令萱感激不盡。”
“令萱,你我父女之間,真的要生分到此嗎?”陸震玄的心口劇纏,含著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滾落。
陸令萱搖了搖頭:“陸老爺,當日令萱離開陸府時,就曾跪地跟您起過誓,您也答應了,跨出那道門,從此以後,我的生死跟您無關。您忘記了嗎?”
陸震玄連忙道:“我那是一時的氣話。令萱,你忘了麽,我是很疼愛你的,以前,你也很喜歡跟爹一起,你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記。”陸令萱輕笑,聲音沙啞而低沉:“以前疼愛我的那個是我的爹爹,而不是您,陸老爺。我會永遠記得那個曾將我抱在懷中,帶我玩遍金陵城的慈祥爹爹,同樣的,我也會記得那個在陸家將我和我娘逼入絕境的陸老爺。他為了寵愛的妾室,將自己的發妻生生逼死,逼著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惡貫滿盈的浪蕩公子。若沒有他,何來今日的陸令萱?”
陸震玄如遭雷擊,猛地抬起頭來,顫抖的說:“令萱,過去都是爹錯了……”
“我不恨您,可我選擇不原諒。”陸令萱看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緩緩搖頭。她的麵上真的沒有一點恨意,甚至能微笑著看著陸震玄:“令萱是待嫁的新娘,不方便與您多見麵,還請您諒解。佩蓮,幫我送陸老爺出去吧。”
“令萱!”陸震玄倍感心痛,加重了語氣還想再說。
站在一邊的佩蓮福了福身,微笑著真誠而不容拒絕地說:“陸老爺,請吧。”
陸震玄定定的看著陸令萱,許久,他才明白陸令萱的意思。他實在是了解陸令萱,知道女兒骨子裏藏著的高傲、倔強。在他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之後,自己跟這個女兒已是緣盡……
慕雲歌見陸震玄垂頭喪氣地出來,知道陸令萱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隻淡淡吩咐佩蓮將人送出去,重新掀開簾子,進了熙春園。
陸令萱正看著桌子上一個盒子發呆,不用說,那一定是陸震玄送的。
“要收起來還是帶到淮南王府?”慕雲歌將盒子拿起來,輕聲征詢她的意見。
“收起來吧。”陸令萱轉過頭,睫毛有些許瀅濕,可她固執的笑著:“帶去那裏做什麽?歸根到底,那裏也不是家。”
慕雲歌不敢答話,怕牽動了她的心事。
陸令萱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扯動嘴角嘲諷地笑出了聲:“你知道嗎?他口口聲聲說過去都是他錯了,想讓我原諒他。他說他跟從前一樣疼我,可我跟他說了這麽會兒的話,他竟連我幾乎啞了都不知道,何來真正的關心?”
她既明白其中的道理,便不會如同當初一樣自苦,慕雲歌收起禮物,丫頭又給她重新上了妝,她便端坐著不再動彈。
慕家嫁女,自然會有不少閨房小姐前來為新嫁娘添妝討喜,不多時,熙春園裏就擠滿了小姐們。
大家一直鬧到開宴,才陸陸續續去院中用飯。傍晚時分,嗩呐終於響徹了朱雀街,是淮南王府的迎親隊伍緩緩走了過來。
新郎官騎著高頭大馬,身穿喜袍,胸前一朵大紅花看起來有些好笑,可此時大家看過去的目光都是善意而祝福的。
魏雲逸嘴角堆著笑,心中很是甜蜜非常。可他素來活在京中的流言裏,是個凶殘的形象,此時也不敢疏忽,硬要從喜悅中分心裝出不滿和排斥的形容來,一張臉很是扭曲。不過除了陪同迎親的魏時,估計誰也不會分得清他是真笑還是假笑。
迎親的隊伍到了,喜禮一箱箱的抬進慕家,慕家也開始從熙春園將纏繞著紅綢的嫁妝搬到馬車上。
慕家認了陸令萱做義女,這點臉麵還是要幫陸令萱撐足了,嫁妝足足裝了十幾車才完。肖氏又另外買了三十個丫頭作為陪嫁,一道隨著迎親隊伍過去。
嫁妝搬完,魏時等人拖著新娘的鞋子進了熙春園,丫頭們接了鞋子,幫陸令萱穿好,這才扶著陸令萱出來。
慕之召早就等在門口,按照禮儀,本該是兄長背著新娘走過長廊上花轎,可慕家沒有成年的男丁,隻能由義父攙扶。陸令萱頭上蒙著蓋頭,什麽也看不見,扶著慕之召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走著,出了熙春園的拱門,沿著長廊一直走,臨近慕家大門時,腳終於踏上了紅毯。
魏雲逸就等在紅毯的前端,慕之召扶著陸令萱走過來,將紅綢的一端交給魏雲逸,說了些祝福托付的話,魏雲逸便用綢緞牽引著陸令萱沿著紅毯走向正廳。
慕之召和肖氏坐在上首,陸令萱被牽引著跪下,雙手捧上茶水,拜別父母。
慕之召和肖氏各給了一個豐厚的紅包,魏雲逸就牽著陸令萱起來,徑直上了花轎。
嗩呐聲起,演樂響徹朱雀街,陸令萱的花轎緩緩從慕家起身,繞街三圈,隨即才走向淮南王府。
魏雲逸先下馬,待陸令萱的花轎落地,便接過隨從遞來的弓箭。箭頭都是去掉的,魏雲逸快速的彎弓搭箭,三箭連發,射中轎門。隨即,下人搬來火盆,擱在轎子門前。魏雲逸這才伸手,將陸令萱從轎子裏扶了出來,跨過火盆,走向大堂。
淮南王爺特意從封地趕來,此時正坐在大廳中,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婦。
慕雲歌從慕家趕來,跟魏時並肩立在大廳,也含笑看著這一對新人。司儀是武帝派來的,一板一眼、一舉一動都有章法規程,拜了天地後,陸令萱被扶到新房中,她終於長長舒了口氣。
淮南王府裏的酒宴熱鬧非凡,慕雲歌卻沒有興趣,魏時送她出來,兩人便得了個空子,沿著朱雀街慢慢散步回府。
此時已至深夜,兩人手牽手,這些天以來第一次安安靜靜、甜甜蜜蜜的說話。
“以後咱們的婚禮,一定要比今日更盛大濃重。”魏時籠著她的手掌,笑眯眯的。
慕雲歌的心一縮,腦中冒起前世嫁給魏善至的情形,不由自主的有些發抖。
魏時感覺到指尖冰冷的溫度,停下腳步輕輕搓揉:“手怎麽這麽冷?可是累了?”
慕雲歌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然覺得身後的角落裏有雙眼睛正緊緊盯著自己,忙回頭看去。可街上鬼影子都沒,哪裏來的人?她正暗笑自己多疑想錯了,身邊的魏時忽地神色一凝,一把將她抱住,就地滾開。
耳邊冷風吹過,剛剛兩人站過的土地上,已經插著兩支箭,箭尾的羽翎還在悠悠顫動。
魏時麵容冷峭,冷笑道:“什麽人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話音剛落,從兩邊的街道裏晃出數十條虛影,頓時將兩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