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複仇
穆舒誌首先看到的是長風郡主。
他自然是認得當年名滿京都的長風郡主,記得那個總是跟在傅采衣身後的瀟灑女子,雖然她已垂垂老矣,他還是驚得一下子就坐了起來。不過,他坐起也就是片刻的事情,他很快又跌回床上,隻是,他的臉色變了。
周如序背後是什麽人,穆舒誌想過很多人,設想過無數可能,就是沒想到會是長風郡主。
既然打頭的是長風郡主,後麵戴著麵具的人是誰,答案也呼之欲出——最不可能的人,就是最有可能的人。
穆舒誌嘿嘿冷笑:“長風郡主,必珠夫人,哈哈,都到齊了。”
“你倒還沒有老糊塗。”長風郡主表情木然,徑直走到他的床榻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知道我來幹什麽嗎?”
穆舒誌盯著她:“不外乎是來看朕死沒死!”
雲嬈輕笑一聲,接過了話頭:“你雖然還沒死,不過離死也不遠了。自作孽,不可活,可見冥冥中自有天意。”
“朕死了,容子鴻也回不來,你得意什麽?”穆舒誌看向她,這一刻,他顯得有些平靜:“說到底,朕才是贏的那一個。朕得到了想得到的一切,而他們呢,早就成了朕腳下的塵土,連屍骨都沒一具。剩下你們這些女人,除了來看朕死沒死,你們還能做什麽?”
雲嬈看向他:“不要口口聲聲朕,你不過是個竊國者罷了。”
忽而,她挑眉笑了起來:“你說你贏了?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慕雲歌適時走上前來,卸下了自己的偽裝,露出真容來。
穆舒誌也曾見過雲嬈的臉,對那一張驚為天人的容顏印象深刻,乍然見到慕雲歌的容顏,心底轉過萬千結,很快就明白了雲嬈話的真意。
容子鴻竟然有後代!
這年頭在心裏一轉,就再也停不下來,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心口壓著,重重的,喘不過氣來。
穆舒誌臉色刷然變白,看著眼前這三個女人,心漸漸沉了下去。
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低估了這兩個女人的能耐!他錯失了一個傅采衣,沒想到,竟錯失了那麽多的可能;他就算錯了一步,讓長風郡主假死脫逃,讓雲嬈逃出生天,竟留下了這麽一個隱患!
在穆舒誌打量慕雲歌的同時,慕雲歌也在打量他。
眼前這個人就是殺父仇人,若沒有穆舒誌,容子鴻好好活在這個世上,母親也絕不會毀容。而她,會成為西趙的公主,承歡父母膝下,絕沒有後來這些事。
可若沒有這個人……她又怎會遇到魏時?
她眸中閃過的神采,在這一刻忽然沒有那麽堅定,她隻想拿回父親該得的東西,為父親正名,她已經厭倦了殺戮,這一次後,她絕不想再涉入這些險惡紛爭。
但要為父親正名,穆舒誌就必須死!
慕雲歌扯動嘴角,低聲說:“我爹的屍骨就算化為塵土,也絕對比你幹淨得多。我爹是死了,可他還有我。而你不必等到死,你的子女就會先下地獄。”
“你敢!”穆舒誌眼角不斷跳動,牙關緊咬,幾乎是蹦出來的幾個字。
慕雲歌笑道:“我為什麽不敢?你可以自己掂量掂量,你的孩子現在還有幾個。那已經沒了的,難道會是自己想死的嗎?”
刹那間,一切湧上心頭,穆舒誌終於明白了,什麽都明白了!
他絕望的指著慕雲歌,手指一一從雲嬈、長風郡主、周如序等人的臉上滑過,睜大的眼睛寫滿憤怒、厭憎、痛恨、後悔等等複雜的神色,最終化作零星的幾個字,從他的唇畔間溢出:“是……是你,你們……”
慕雲歌的笑容仿佛淬著毒:“穆如煙自掘墳墓,已然半個身子入了土尤不自知;而你的永惠公主穆如雲,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更別提那個懦夫寧王穆青笠,拍死他,甚至不需要我動手。”
“不可能!”穆舒誌氣急,胡亂的揮著自己的手嚷開了:“如煙和穆青笠就算了,那是兩個有頭無腦的家夥。可是……如雲,朕的如雲,你們休想動得了她!”
“穆如雲,你的永惠公主,生母隻是個嬪,連妃都不是,可她因為眉眼間有些像我的祖母,就受你百般寵愛。明明是個庶出,卻被你過繼給了齊皇後,做了名正言順的嫡次女。原先是一品長平公主,可後來為了不讓北燕人娶到她,你給她改了封號永惠,讓你的庶女冒充是她,嫁到了北燕去。”慕雲歌將自己知道的娓娓道來,麵上含著諷刺奚落:“你留她在國內,明著是享清福,實則是為了時時能看到那張容顏,以解相思之苦。後來,你找到了周如序……如序跟我的祖母更為相似,又是你能得到的人,所以,你就忘了一切,把你的女兒也拋棄了……就憑你這樣無情無義的父親,對自己的女兒也不甚了解,你卻能斷定她就會存活,可笑!”
穆舒誌眼中這才流露出一絲恐懼,他終於明白,眼前這個最為年輕的女子,才是自己和子女們最大的威脅!
“不,不……”穆舒誌喉嚨裏發出痛苦的低吼,不能自己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慕雲歌淡淡笑著,將懷裏準備好的帛書拿出來,低聲給他念道:“永惠公主狂悖妄為,違逆君意,多行不義,累罪數十如下……朕有感於天威,理應順應民心天道,削其爵位,貶為庶人,再行問罪!”
穆舒誌聽著這段檄文,氣得手不住的顫抖,想撈起耳邊的枕頭砸慕雲歌,可惜,他在病中多時,手上無力,瓷枕頭都拿不起來,哪裏能砸人?
他隻得癱倒在床榻上,用手拽著床幃上的流蘇,斷斷續續的喘氣:“朕……絕不會用印的!你休想害朕的如雲!”
“我也沒指望你用印。”慕雲歌將手中的詔書交給周如序,眼神略過這位美女,美女便微微一笑,福了福身,捧著聖旨下去了。
不多時,用了印的詔書就回到了慕雲歌手上。
慕雲歌將詔書在穆舒誌眼前展開,在穆舒誌愕然恐懼的目光中,詔書又給了周如序,周如序含笑轉身,讓內監宣旨去了。
“如序!”眼見著周如序轉身,穆舒誌的心仿佛被血淋漓的撕開,痛到了極點,化作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哀求:“不要去,那是朕最愛的孩子!”
“你不是說,你最愛的是我和我腹中的骨肉嗎?”周如序捧著聖旨回身,麵上是柔軟的笑容,眼波如水一般。這表情是長風郡主專門讓她練習和模仿的,跟當年的傅采衣一模一樣,穆舒誌就是被這笑容迷花了眼睛,周如序靜靜的笑著:“我要為我的孩子鋪路,除掉所有的阻礙,陛下,你不該阻攔我,也不會阻攔我的,對不對?”
“骨肉?”穆舒誌尾音顫抖。
周如序但笑不語,轉身走了。
穆舒誌愣了片刻,忽而看著長風郡主等人,瘋狂的大笑起來:“她是你們的人,如今卻懷了朕的骨肉,你們是殺她還是不殺?”
“誰說她懷的是你的骨肉?”長風郡主眼神陰險,勾起的嘴角極盡蔑視。
慕雲歌也笑了:“周如序,她姓周,你竟不知道她是什麽來曆?想想當初你為了我的祖母殺了多少人,多一個周家,怕你是不會記得了。你殺她滿門,她若會委身於你,才是最大的笑話!”
“不可能!我們明明……”穆舒誌愣了愣,失神怒吼。
長風郡主冷哼一聲:“又有哪一次,你是清醒的?不要做你的美夢了,那是迷夢散,我特意為了此事研製的,服下之後,所想如同真實,絕不會有一絲破綻。”
穆舒誌定定的瞧著她,片刻之後,猛地側身,伏在床榻上劇烈的咳嗽起來。他肩膀不停的抽動,好像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等緩下來時,床榻前已有了一小灘顏色並不鮮明的血跡……
穆舒誌眼前發黑,隻覺得難以平靜,喘息不停。
兩柱香後,周如序回到殿中,對自己的師父和雲嬈等人福了福身,嚴肅的說:“禁軍動作很快,已查封了永惠公主府,將穆如雲打進了天牢。”
“已經解決了一個。”慕雲歌淡淡的說:“穆如煙呢?”
“昨天已經解決了。”周如序低笑一聲:“她私自寫信向東魏求和,已然觸犯國律。我隻是略略授意了一下刑部,他們就以此為由,將穆如煙暫時收押了。至於穆青笠,他做王爺本就不幹淨,手下把柄一大堆,隻需要隨便選一個,他就死無葬身之地。”
一言一語,隻聽得穆舒誌兩眼發黑,口吐鮮血,徹底昏死了過去。
慕雲歌和雲嬈從西趙的皇宮裏出來時,已是第二天了,清冷的街道上空無一日,母女兩人時十指緊扣,全憑彼此的暖意,保全內心那一點的安寧。
從皇宮出來,一直壓在雲嬈心頭的那塊石頭稍稍減輕了一些,可是,也是在這裏,讓她想起了很多支撐著她走到現在的往事。
她的心,紛亂如麻。
雲嬈的沉默讓慕雲歌也安靜下來,母女兩人回到下榻的院落,隻見小院的門敞開著,似乎有什麽人來過。慕雲歌一愣,拉住走神的雲嬈,自己則小心的上千查看。跨進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無比熟悉的青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