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魏雲逸心意
想明白了這事,一股怒火就心底彌漫開來。
他怒喝一聲:“陸令萱,你找死是不是?!”手中的韁繩卻一下子就勒緊了,強硬的調轉馬頭,往她的方向衝過來。
陸令萱的馬兒直接往人堆裏衝去,橫衝直撞仿佛不受控製一般,他眼尖的看到那隻馬腿正在流血,陸令萱束發的簪子已不知去向,想來是她用簪子刺痛了馬兒,這是存了必死之心了,被馬兒踐踏而死,虧她想得出來!
他用力抽著馬屁股,馬兒吃痛,向陸令萱的方向衝去,終於在陸令萱衝進馬群之前,將她的馬兒攔了下來。
狂奔的馬兒壓根拉不住,他使命拽著韁繩,手心火辣辣的痛,一直跑到球場邊緣,終於停穩。
陸令萱臉色蒼白,垂下頭看著他的手心,訥訥不言語。
他沒時間去探究她的想法了,餘怒未消,馬鞭指著她,嘴裏發狠:“要死給我死遠點,別死在我跟前!”
說完,他縱馬離去,可走了幾步,忽而又回頭補了一句:“給我在這裏站著,再敢亂來,別怪我魏雲逸不拿你當人。”
“是。”他以為她不會答話,卻聽見她低低的應了一聲,帶了幾分自嘲:“你當我是人,我便暫且當自己是人吧。”
他的心猛地一顫,竟再也沒了打馬球的興致。
折身拉了她,發狠發狂的將人抱在懷中,深吸了一口氣:“不打了,我們回府。”
剛剛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裏,不過,他們沒看到陸令萱的馬兒的狀態,隻當是馬兒失控差點引發血案,此刻見陸令萱臉色蒼白,魏雲逸又神色不安,隻當是美人嚇著了,魏雲逸忙著獻殷勤安撫,忙都圍過來勸說:“看來是嚇著了,雲逸還是先帶她回府去吧,找個郎中開些安神藥,別落下了什麽病來。”
“嗯。”他不知為何心情極為糟糕,胡亂的點了點頭,這就回府了。
晚些,曹曼麗便聽說了陸令萱在球場上被驚嚇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了魏雲逸有些許寵愛陸令萱,她便給陸令萱送了些安神藥。
他聽說後,當即趕到了陸令萱的房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那碗藥打翻了。
回來將自己的衣袖一聞,便知湯中下了不少藏紅花,陸令萱若真喝下去,怕是從此與子嗣再也無緣。
他冷了臉,再一次對曹曼麗起了殺意。
但他壓住了,對他而言,現在最要緊的是想辦法回淮南。上次父王秘密來信說,父王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怕是熬不到他回淮南的時候了。他心中很是著急,若是現在露了痕跡,怕是也命不久矣。
陸令萱……
他重重歎氣,他拿她沒有辦法!
心底有個聲音說,正確的做法是疏遠她,將她閑置在這空空的淮南王府;或者,就直接寵個夠,假借人手,送她去閻羅王那裏,也好過多受苦楚。
可另一個聲音總是在這些念頭冒出來的時候,斬釘截鐵的否認了。
他舍不得,總是想時時看著那雙清澈的眸子;總是想牽著那雙手不放開;總是想在院中為她按一架秋千,在夜晚時推她越過高牆,看看外麵繁華的世界,像自由一樣;總是忍不住幻想,有朝一日她會有孩子,那個孩子長得像他,又像她……
他想,自己真是夢靨了!
就在一日日的猶豫中,他忽然發現,不知從何時起,那雙日漸黯淡的眸子複又多了些許光亮。大約是那日球場之後,在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就會如此。
對於這種目光愛慕他的神色,他真的太熟悉了。
他竊喜著,徘徊著,漸漸就有些控製不住自己。
有時候,他會把陸令萱召到自己身邊來,哪怕什麽都不做,就讓她靜靜的坐在書房裏讀他的書,讓他偶爾抬頭時能看見,他就覺得開心。有時候,他會讓陸令萱奉茶,她泡的茶總是帶著一點幽香,不冷不熱,非常趁他的心意。有時候,他會半夜裏突然很想念她的容顏,就忍不住甩開曹曼麗或是什麽新人,跑到她的院落中。她若沒睡,他就會衝進去抱著她,她若睡了,他就站在窗戶邊,輕推窗戶看她一眼。
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青菜蘿卜,各有所愛。
在別人看來,陸令萱冷淡無趣,盡管低眉順眼骨子裏是大家閨秀的傲氣,她那令人八卦非常的身份也常被丫頭們拿來詬病。
他知道她在淮南王府也過得並不好,連丫頭都敢挑釁她,她手臂上的淤青從來沒少過,更別提背上那些被曹曼麗弄出來的鞭傷。
她一直在默默忍耐著,仿佛一座壓抑的火山,噴發過後就沉寂下來。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魏無真來他的府邸上做客,兩人在席間飲宴,說到雅宴不可無樂,陪著的曹曼麗便說:“不如把萱妹妹叫來吧,聽說萱妹妹未出嫁前,是金陵有名的才女,歌舞琴藝都不凡呢!”
“哦?你府上還有這樣的妙人?”魏無真來了興致。
他心口一沉,懷中的曹曼麗如同長了刺,讓他渾身難受,但魏無真的眼睛卻一直盯著他,仿佛在試探他的心意一般。他隻好保持著擁人入懷的姿勢,用最自然不過的語氣說:“不過是一個大戶人家掃地出門的嫡女,淪落給我玩耍的妾室,哪是什麽妙人?既然你們覺得無趣,就讓她過來好了。”
丫頭去找人,他握著酒杯,酒水清澈,好似能映出她的表情一樣,他再也笑不出來。
陸令萱來了,跟在丫頭身後,懷抱著自己的七弦琴,進來之後福了福身,坐好,開始撫琴。
琴聲悠遠,令人心馳神搖,曹曼麗猶不滿意:“光有琴聲有什麽趣味,不如邊彈邊唱?”
她聽了這話,唇上血色全無,抬頭看向他。
那眼神透著一股期盼,她在無聲的懇求自己,她並非賣唱的藝人,本不該用來虞人。她有自己的自尊,此刻,她隻希望自己給予她尊嚴。
可是他不能。
若是他點頭,她沒有的隻是尊嚴;可一旦他點頭,她丟掉的隻會是性命!
他心口苦澀,微微頷首:“唱吧。”
她眼中的光彩轟然碎裂,緊咬下唇,定定的看著他。幾個呼吸後,她轉開了目光,他才覺得自己後背僵直,原來自己一直在恐懼。
陸令萱的歌喉很好,清潤的嗓音並不婉轉,但她唱的曲兒也都帶著幾分殺伐剛氣,並不俗套。一曲唱完,魏無真還鼓了掌,跟他討要:“既然是你一個可有可無的妾室,不如送給了我。我府邸裏正缺一個這樣的。”
直覺告訴他要點頭,可脖子僵硬,這頭無論如何也動不了。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話:“雖然可有可無,可好歹也是八抬大轎弄到府裏來的,陛下也是知道的,還說總得有個人管管我,若是送了你,我怕我跟陛下交代不了。”
“不就一個妾室,府邸裏少的妾室還少了嗎?”曹曼麗含笑半真半假的說:“再說,陛下日理萬機,哪還記得你府邸裏進了個妾室這件事?”
“陛下不記得歸不記得,就怕哪天想起來,那更麻煩了。”他堅持的看著陸令萱,手中的杯子卻越握越緊。
好在魏無真並非真的要跟他要,他不同意,也就微微一笑,略過了去。
但曹曼麗卻從這件事上,看到了他被藏得很好的真心。
隔了一日,曹曼麗趁著自己出府,邀請陸令萱去後花園裏賞花,期間兩人一同用了點心。他聽說後,忙去陸令萱的院子裏看人,人卻安然無恙。他稍稍放了心,沒想到,就是這麽一個疏忽,差點要了陸令萱的命。
那日的點心中,曹曼麗用了些巧妙招數,給陸令萱服下了劇毒蝕骨。
這毒發作很慢,服下後七天才會毒發,毒發前毫無預兆,讓人防不勝防。
陸令萱毒發那一日,他正好在場,而且是一個尷尬的在場。
陸令萱不知怎的觸動了他書房的機關,看到了他父王秘密寫給他的幾封信。
這些東西若是送到武帝跟前,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條。它們太重要了,重要到關係淮南王府上上下下的性命。他看著那張臉,揚起的手心握著毒匕首,卻怎麽也刺不下去。
陸令萱睜大眸子看著他,緩緩將東西放回去,退回自己的位置,整理了一下衣裙,笑了笑,開始翻看書籍。可是還沒翻兩頁,他便親眼見到她前一刻還在溫柔淺笑,下一刻驟然白了臉色,捂著胸口摔在地上。他忙上前去攙扶,手剛剛碰到陸令萱,她就慘叫了一聲,碰一下,就疼一下。不多時,她已是汗如雨下,昏迷不醒。
他便知道了是怎麽回事,怒氣衝衝的衝到曹曼麗的院子,卻在開門的刹那間定住了腳步。
他不能去質問,甚至要裝作毫不覺察!
他握著拳頭,深深的呼吸,再深深的吐息,好不容易平靜了自己,再悄無聲息的離去。
他親自給陸令萱診脈,又去查了典籍,知道她是中了蝕骨劇毒。沒有曹曼麗的解藥,他無計可施,唯一能做的隻能是幫她減輕一點痛苦。
那一日,陸令萱在他跟前再一次毒發,他便用低低的聲音喃喃自語:“聽說用地根索和曼陀羅合用,可以止痛。”
但後一句他沒說。兩者合用,可以止痛,但以毒攻毒,長久服用,她此生便不能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