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訓誡(3)
沒過了多久,迦旃林提便看到那個年輕人施施然的走了過來,他知道此地離著涼風台較勁,如果一時沒能抓住年輕人,便會驚動了冷龍上人,若是老怪物及時地參與進來,那可就麻煩了許多。
迦旃林提想道了厲害之處,便更加謹慎小心,他藏匿好行跡,目光緊緊注視著年輕人,心道:暫且跟著你,等到你離著這裡遠了些,本國師再伺機下手。
那個年輕人似乎毫無戒心,全然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人窺視,下了涼風台之後,繞過不遠處的漸台,沿著太液池的北岸,向著長安城的直城門走去。
迦旃林提不敢太過於接近,更他跟到了漸台旁邊,見到年青人離著自己太近,便停下來歇一會兒。
他藏在亂草叢和灌木之中,看了看漸台,記起它的由來,禁不住觸景生情,心中慨然一嘆,暗道:原本二十幾丈高的檯子,修建的不但氣派非凡,而且堅固異常,可是經過戰火的摧殘以及風雨的侵蝕后,如今只剩下十餘丈高了,看來真是應了那句話,滄海桑田,物隨境遷,眼見著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能變的。
忽然間,一種頹唐無奈的感覺襲上了他的心頭,頗感生命是如此的消極,禁不住又黯然嘆了一口氣,想道:當年王莽兵敗之後,便逃到了這裡,結果被劉玄派來的追兵殺死。他雖是個篡位之君,但是為了達到目的,一定也付出了許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辛苦,然而,到了最後,他又得到了什麼?還不是落得個身首異處,可見權勢富貴就如同過眼雲煙,追逐到最後,也只不過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迦旃林提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掌,又自忖道:我離開師門已經好多年了,也不知都有了什麼樣的變化?我的那些同門師兄弟現在都還好嗎,不知大家都還在不在?
思緒飄到了這裡,迦旃林提越發的想念起故鄉來了,他隱隱之間打定好主意,等到治好了自己的傷之後,便將所有的事情先放一放,返回天竺,去看一下都有些什麼變化。
迦旃林提收拾起飄逸的思緒,重新回復到現實中來,他小心地在藏身處半直起身子,朝著年輕人那裡看了一眼,發現年輕人已經沿著岸邊,走到了太液池北岸的石鯨那裡。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否則,過一會兒,來來往往的人一旦多起來,自己行動起來難免不方便。
迦旃林提索性也不再隱藏蹤跡,悄然站起身之後,展開極致的輕身功夫,便向著年青人追了過去。
也就是數息的時間,迦旃林提便來到了年輕人的身後,剛想乘著年輕人不備,展開「靈鷲功」中鎖擒的功夫,一把抓住他。
豈料,那個年輕人竟像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還沒等迦旃林提有所舉動,身子頓然向著一旁躥了開去,先是落在了石鯨之上,接著凌空躍起,一下子便扎進了太液池裡。
看到水花四濺,年輕人一下子便沒了蹤影,迦旃林提頓時愣住了,心道:他一定早就發現了我,故意裝成渾然不知的樣子,誘使我生出大意之心,並且,藉機想好了逃走的辦法,要不然時機不會把握得如此好,動作也不會這般輕巧自然。
他呆愣愣的注視著水面,約摸著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這才看見年輕人在離著他大老遠的水面上露出了腦袋。
還沒等迦旃林提說話,年輕人已是從水中探出了大半個身子,揮舞著一隻手,朝著他大笑道:「看著你的模樣,便知你是柔然國師迦旃鄰提,師傅已經跟我說過,無論到那裡,都要注意一個矮小丑陋的天竺人,沒想到一下了涼風台,便見到了大國師,你不是想從我這邊弄到『漁婦珠』嗎?那就快些下來,太液池的水可好清涼啊!」
迦旃林提看到年輕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輕快的遊動,心道:這小子說起話來,聲音雖然尖銳,卻是中氣十足,看來內力極為不弱,在他的這個年齡,能夠達到如此地步,實屬不易,然而,更為難得的是他竟然能憑藉踩水的功夫,探出大半個身子,游水的技能精湛若斯,更是少見得很了。
意識到了這些之後,迦旃林提心中苦笑,暗道:太液池的水清涼還用你說嗎?事實上本國師早就下過了水,捉螞蝗的本事更是天下無雙,但是,本國師淌水行,游水那可就是天下倒數第一了,唉,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小子竟然會借水遁逃走,如今,與其在此乾瞪眼,倒不如去算計算計那老怪,說不定還有機會弄到「漁婦珠」。
心念及此,他本已走開,可是,再望了一眼池水中的年輕人之後,忽然又停住了腳步,搖了搖腦袋,心道:如此便走了,實屬有點可惜,這小子即使水性再好,也不能在水裡呆一輩子,早早晚晚他還得上來,況且,他臨離開涼風台時曾經說過,如果回皇宮晚了,被人發現后,後果會很嚴重,所以他一定盼著我離開,嘿嘿,本國師反正也不著急,乾脆就在岸邊上等著你,只要你一上了岸,本國師看你還能跑到哪裡去?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朝著水中年輕人笑道:「如此涼爽的太液池水,正好解除你身上的血腥味,反正你也不著急趕回皇宮,乾脆就在這裡洗個痛快!」
迦旃林提說完之後,竟然跳到了石鯨上,盤膝坐了下來,好整以暇的看著年輕人。
年輕人似乎沒有料到迦旃林提會來這一手,看到他賴在石鯨上,絲毫沒有走的意思,便尖著嗓子冷笑道:「你也算是宗師級的人物,卻做出如此有辱身份的事情,傳到江湖上,難道就不怕被人恥笑?」
迦旃林提擺了擺手,說道:「本國師命在旦夕,哪還會在乎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小孩子說話,就是不知輕重,再說了,此時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你不說,本國師不說,江湖雖大,又有哪一個會知道?」
年輕人怒道:「本來我還以為你是個人物,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不要臉,虧得我師父把你說的如何厲害,依我看你就是一個潑皮破落戶。」
迦旃林提到年輕人說這話的時候,定然是心中焦急,於是,故作無所謂的樣子,長嘆道:「你年紀還輕,好多事情都不知道,現在我們反正都沒什麼事情,就讓本國師訓誡你一番做人的道理。」
他故意清了清喉嚨,朝著年輕人笑了一下,接著大聲說道:「其實,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兩副或者更多的嘴臉,往往是人前一副,背後一副,或者,暗地裡還有很多副,旁人咱們暫且不提,就拿你師傅來說,表面上看來,窮凶極惡,在一些人面前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可是,當他面對你的時候,哎呦,那叫一個肉麻,剛才本國師是看著了,對你是千般不放心,萬般不捨得,這哪還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老怪物啊?分明就是一個兒行千里放不下心的老父親,不瞞你說,看他那樣,本國師真以為是在做夢,從來也沒有想到,祁連老怪還有這一面,所以說,看人不能只看外表,應該往深裡頭挖,挖到一定程度了,你就能看到最為真實的另一面。」
他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好笑,暗道:我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啊?連我自己聽著都彆扭,也不知那小子聽了之後,會不會更加鬧心?
然而就在這時候,忽然看到年輕人朝著他在水中一抱拳,並且沉聲說道:「多謝國師指點迷津,晚輩受益匪淺。」
迦旃林提還以為他在說笑,正想譏諷他幾句,不料年輕人說完,竟然側過身子,朝著涼風台的方向游去。
迦旃林提這一下傻眼了,他當然知道年輕人的用意,心道:如果招來了冷龍上人,我這番心思又算白費了,好小子,心眼轉的真快,知道此時除了冷龍上人之外,再也沒人救得了他。
迦旃林提從石鯨背上站起身來,望見年輕人越游越快,心知肚明,即使從這裡繞到了年輕人游向的岸邊,也是無濟於事,有了冷龍上人和那些黑魃,自己就算再有本事,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去,弄不好,還得落得個灰頭土臉。
他嘆了一口氣,忖道:還是先回長安,找個落腳的地方,緩緩精神頭,再找個醫館,弄兩副湯藥,然後從長計議。
想好了去處,迦旃林提便意興闌珊的向著直城門走來,等到了之後,打量了一下,發現直城門和從前並沒有太多變化。
直城門始建於西漢初年的惠帝時期,在新莽末年的戰火中被焚毀。此後,南門道和中門道就此廢棄,北門道則經過清理修補繼續使用,一直沿用到現在。
迦旃林提加入到進進出出的行人裡面,心想著繞過北第,接著順著華陽街走回西市,然後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