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黃鉞(1)
劉寄北連忙起身,帶著歉意施禮道:「劉寄北乃是一個山野拙夫,有勞大將軍挂念,真是受寵若驚。」
他說完之後,打量了一下楊忠身後的那個人,但見他年紀約為四五十歲,身量和楊忠一般高矮,體魄卻是稍微瘦弱了一些,不過,兩隻眼睛卻是格外有神,盼顧之間,自有一股威嚴,一看便是指個久經沙場的戰將。
楊忠哈哈一笑,繞過了書案,把住劉寄北的肩膀,重重的晃了晃,說道:「果然是了不起,聽說你在皇宮裡力挫大冢宰兩位高手,仍是能夠安然離去,儘管隨後便沒了影蹤,但是名聲已經響遍了長安,哈,英雄了得,英雄了得啊!」
劉寄北被他一番盛讚弄得有點手足無措,情不自禁的尷尬一笑,狀若無意地擺脫了楊忠的大手,眼睛看著楊忠後面的那個人,岔開話題問道:「請問這一位」
楊忠連忙回身介紹道:「這位便是大司空尉遲綱,他也聽說了皇宮裡面的事情,非要來看一看你,擋都擋不住。」
韓擒虎這是第一次見到尉遲綱,禁不住多看了兩眼,結果,正和尉遲綱碰了個對眼。
尉遲綱狠狠地看了幾眼韓擒虎,隨後臉上露出爽快的笑容,點了點頭,說道:「老子英雄兒好漢,韓雄的兒子果然不錯。」
他誇完了韓擒虎之後,旋風似地轉過身子,對著劉寄北說道:「我是尉遲運的老子,他對你讚不絕口,我心裡感覺好奇,就想看看你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哈,其實也跟普通人一個模樣,沒什麼特別的嘛。」
尉遲綱說話的動靜很大,顯得中氣十足,說到了最後,竟然自顧自的笑了起來,看模樣似乎很不以為然。
劉寄北也不在意,淡淡的說道:「其實那些事本來就沒什麼,都是人云亦云,將軍不必信以為真的。」
尉遲綱擺了擺手,收住笑聲,誠懇的說道:「我剛才是在開玩笑,尉遲綱一生戎馬生涯,閱人多矣,見過很多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儘管你樣貌憨實,可是沉穩中透著剛毅,我不會看錯的,你這人就屬於那種扮豬吃老虎的貨色,平時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可若是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那就是一隻虎,一支真正的下山猛虎,嘿,楊大哥,我說的對嗎?」
楊忠笑道:「你若是連點看相的本事都沒有,怎麼能夠駕馭手底下那些虎狼之師,好了,玩笑已經開過了,現在聽一聽劉壯士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們說。」
劉寄北看得出來,尉遲綱應該是性格很直爽的那種人,所以,對於他剛才說過的話並沒往心裡去,不過,此時聽到楊忠想讓自己說話,禁不住泛起了猶豫,看了看楊忠。
楊忠陪著尉遲綱坐到了書房裡的床榻上,見到劉寄北有些猶豫便愣了一下,隨後,猛然醒悟,對著劉寄北笑道:「劉壯士有話但說無妨,大司空不是別人,沒有什麼可以背著他的。」
劉寄北遲疑了一下,隨後嘆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在下獲得一個消息,有人要刺殺賀若敦,僅此而已。」
尉遲綱一驚,騰地一下站起來,急急地說道:「這還是小事啊?賀若敦一死,他那些人馬必當群龍無首,一旦亂了套,說不定能幹出什麼事情來。」
楊忠倒是顯得冷靜多了,揮了揮手,示意尉遲綱坐下,隨後安慰他道:「他只是聽說而已,賀若敦現在不還沒死嗎,你那麼著急幹什麼?」
尉遲綱臉色鐵青,坐下之後,冷冷的說道:「賀若敦雖然嘴巴挺臭,可也是我大周軍中的一條好漢,宇文護這般為難他,我早就看不過眼了,如今他陷入到了險境之中,我怎也要幫他一下!」
他說到這裡,忽然間圓睜二目,看著劉寄北,過了數息的時間,這才緩緩問道:「剛才你一直在遲疑,是不是心裡在嘀咕著,該不該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因為他關係到宇文護?」
劉寄北沒有想到尉遲綱問的會如此直截了當,一時間怔了一怔,隨後嘆道:「既然大司空已經把話挑明,那麼,在下也就不再有所顧忌,不錯,剛才確如大司空所說,在下考慮到你和大冢宰的關係,所以才會吞吞吐吐,因為這件事的確關係到大冢宰。」
尉遲綱怒哼一聲,鐵青著臉說道:「早知道是宇文護做的好事!人家賀若敦帶著人馬,一道上披荊斬棘,折騰了大半個江南,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可是他倒好,就為了一己之私,便不讓人家進城,甚至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早知道他是這等勢利小人,當年我便不應該幫他,嘿!真是後悔啊。」
楊忠看他越說越是生氣,便勸道:「瞧你這火爆性子,都好幾十歲的人了,一點都不知道收斂,人家劉壯士話還沒說完呢,你便焦躁了起來,唉,我看你到離世的那天都改不了嘍!」
尉遲綱鼓了鼓嘴巴,似乎頗有些不平,不過,當他看了一眼劉寄北之後,便忍了下來,沒有為自己辯駁。
韓擒虎看到尉遲綱是一個如此爽快的人,原先對他的反感也漸漸消失,於是在一旁說道:「請恕小侄多嘴,既然尉遲叔父和大冢宰政見不一,為何不在朝堂之上將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何苦暗地裡自行苦悶?」
尉遲綱瞧著韓擒虎,嘆道:「你道我不想嗎?唉,實話跟你們說,儘管宇文護有很多地方我都看不上,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念舊,沒事的時候總是會想起當年的他。」他說到這裡,連聲嘆息,隨後接著說道:「平心而論,在文帝去世之後,若是沒有宇文護擔當中流砥柱,大周絕不會有今日的繁榮,儘管我知道他現在變了不少,甚至於有些獨斷專行,可是,每一想起他為大周做出的那些貢獻,我便狠不下心來與他辯駁,嘿!其實,我也知道,這種姑息和忍讓在無形之中也助長了他的氣焰,讓他越來越囂張,越來越是目中無人,所以,現在我時常問自己,那樣做是不是害了他?」
楊忠在一旁嘆道:「大司空的評價其實很中肯,不過,我有一句話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尉遲綱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咱們之間無需那些繁文縟節。」
楊忠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不錯,誠如大司空剛才所言,大周草建之初,大冢宰的確做出了很多政績,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作為一個輔佐大臣,決不能因為自己有了一些貢獻之後,便有所仗勢,從而一改初衷,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尉遲綱,見他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話而變得異樣,便接著說道:「當年周公姬旦在周文王時,他就很孝順,仁愛,輔佐武王伐紂,滅掉殷紂之後,他輔佐武王,為其排憂解難,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武王去世之後,周公又佐周成王攝政,新建立的國家面臨著嚴重的困難,商朝餘孽紛紛準備復辟,而周公輔政,又有違於王位世襲制中父死子繼的原則,引起朝廷內部的矛盾。結果商紂餘孽既與西周內部的反叛勢力狼狽為奸,試圖瓜分西周,結果,周公東征西討,先後平定三叔之亂,滅國五十餘個,從而穩固了西周基業。」
「周公得勝回朝之後,並沒有因此而懈怠,他制禮作樂,招納賢才,惟恐自己的一時疏忽,而失去了天下賢人,據說他洗一次頭時,曾多回握著尚未梳理的頭髮;吃一頓飯時,亦數次吐出口中食物,迫不及待的去接待賢士,正因他如此的禮賢下士,所以才招攬了無數的當世俊傑,為西周的繁榮昌盛打下了基礎。」
「武王駕崩之際,成王尚是年幼,可是周公姬旦對待周成王,可謂是無微不至。據傳說有一次,周成王病得厲害,周公很是焦急,就剪了自己的指甲沉到大河裡,對河神祈禱說『今周成王還不懂事,有什麼錯都是我的,如果河神非要選一個人來贖罪,那便選我好了』,結果,周成王的病真的好了。」
「周公攝政七年後,周成王已經長大成人,於是周公歸政於周成王,自己回到大臣的位子。」
「後來,有人在周成王面前進讒言,周公害怕了,就逃到楚地躲避。不久,周成王翻閱庫府中收藏的文書,發現在自己生病時周公的禱辭,為周公忠心為國的品質感動得留下眼淚,立即派人將周公迎回來。周公回周以後,仍忠心為王朝操勞。」
「周公先後輔佐周武王、周成王兩父子,為西周王朝的建立和鞏固作出了重大貢獻。特別是他在受周成王冤屈以後,仍忠心耿耿,為周王朝的發展嘔心瀝血,直至謝世,終於使得天下大治。」
「最讓人敬佩的是周公臨終時,尚是要求把他葬在成周,以明不離開周成王的意思。周成王心懷謙讓,把他葬在畢邑,在文王墓的旁邊。以是對周公的無比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