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眼淚漫出,“我從來都不是什麽珍寶,從我爸爸公司破產開始,我已經成為了敝履!”


  於俊搖頭,“沒有,在我眼裏,你一直都是公主,從來都是最美的公主!”


  我哭出了聲音。


  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當我在肯德基連七塊錢可樂都買不起的時候,怎麽可能還是公主?


  我哭,他就輕輕的擁住了我,悲痛的看著我的眼睛。


  我從未見過這樣哀傷,卻充滿了悲憤的眸子。


  他並不如那些護士的同情之色,也沒有憐憫,有的隻是痛,深入骨髓的一種痛。


  我哭的更加厲害,我何止是耳聾,應該是眼瞎啊。


  我竟然沒有看見,對於我的作踐自己,於俊比我更痛啊……


  我沒法解釋,那卑微的愛,那委曲求全的等待,還有我的害怕!

  於俊緊緊擁抱住了我,我哭的幾欲昏厥。


  他聲音低喃,“沒關係,要是你難過,我們就走,離開海城,離開這裏,找一個你喜歡的地方,哪怕移民,逃的遠遠,再也不回來!”


  我搖頭看著他,“你爸媽不會允許,你爸媽不會答應你的……”


  我和厲薄奕的事情,雖然是秘密,但是圈子裏已經傳遍了。


  我是他的情婦,我被他買了大半年,這樣的我,還怎麽入的了於俊父母的眼?

  於俊平靜的看著我,伸手擦拭我的眼淚,“不用怕,我爸媽疼愛我,不管我要什麽,他們都會答應我,你這麽好,他們一定也會疼愛你!”


  於俊是家裏的獨子,所以他說他爸媽會接受我,我幾乎毫不猶豫的就相信了。


  但是,我怎麽能,怎麽能在這個狀態下,答應他?


  不過我好怕,怕醒來,又是一個人麵臨所有風雨。


  我哭著抱住了他,哽咽著發誓,“隻要你不嫌棄我,我會對你好,對你的父母好,哪怕你窮了,一無所有,我也不會離開你!”


  於俊撫摸我的臉頰,幫我擦拭幹淨了眼淚,低聲安慰,“不要哭了,傻丫頭,這個時候哭太多,會對眼睛不好,我最愛你的眼睛,舍不得它們受傷,乖乖的……”


  我終於止住了哭泣,他雙手攔腰,將我橫抱而起道,“這個醫院,環境太差,我們換一家!”


  我被他抱著朝外麵走,門口的人,讓我和於俊全部愣在了那裏。


  厲薄奕,竟然是他……


  我明顯感受到了於俊,身體緊繃,原本耷拉在他肩膀上的手,緊緊攀住了他的肩膀。


  我用自己的動作,告訴於俊,我的選擇。


  厲薄奕一瞬不瞬的看著我,眼睛死死的盯著我的眸子,我有些閃躲的避開了他的眼神。


  於俊開口,“厲薄奕,麻煩讓開!”


  厲薄奕驀地走了,速度快的帶起了一陣冷風,我抿著唇一言不發,於俊道,“等你身體好了,我就帶你出國,你喜歡美術,我們就去巴黎,給你開一個畫展!”


  我搖搖頭,“你爸爸媽媽都在海城,我們若是走了,豈不是不孝?”


  於俊微微一笑,“冉冉你想通了?真的要留下來?”


  留下來意味著什麽,我心裏最清楚不過,流言蜚語,指桑罵槐。


  於家雖然不如厲家,可是也不是普通家庭,於俊和我在一起,勢必要受到閑言碎語。


  走是最好的辦法,但是我們走了,於俊的爸爸媽媽怎麽辦?

  我已經這麽壞,連累他們名聲,連累他們兒子了,怎麽還好意思,搶走他們的獨子?


  以後若是可能,我會孝順他們,將他們當做自己的親生父母,侍候終老。


  於俊開心的看著我,“我還擔心,你不想再看見厲薄奕,所以要走,既然你有信心留下來麵對一切,那麽我陪你!”


  我點頭不說話,看著於俊大男孩兒般的俊容,心髒忽然豁開了一個小口。


  以後,我要對於俊很好很好,這是老天照應我,在我經過了這麽多,他還能接受我。


  我被轉到了聖康醫院,海城一家私立醫院,因為條件好,收費高,所以醫院中人煙寥寥,滿眼看去,盡是微笑的小護士,十分養眼。


  一個月之後,我養好了身體,所以被於俊從醫院接了出來。


  站在醫院的門口,我有些茫然。


  該去哪裏呢?

  父親的別墅,給老齊賣了……


  家回不去了。


  若是於俊讓我去他那裏,我是萬萬不願意的。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旁邊忽然衝出一個人,接著拉開了炮仗,漫天的彩花從我頭上飄灑而過。


  我吃驚的看著老齊,老齊高興的像個孩子,“冉冉,恭喜你出院,劫後重生,重新開始!”


  “冉冉,恭喜你擺脫渣男,從此以後,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藍月也拿著禮炮,跑了出來,衝著我拉響了禮炮。


  接著是程耀峰,他手中拿著的炮仗,怎麽都拉不開,老齊急的跺腳,“哎,哎,程副總,你這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程耀峰將炮仗丟給了老齊,“你自己看看,啞火了!都告訴你了,不要買便宜的,你不聽!”


  老齊拿著炮仗,拉半天,果然拉不開。


  藍月蹦上前道,“冉冉,你比以前更漂亮啦,你這耳環哪兒來的,美死人了!”


  我有些尷尬,就仿佛所有殘疾人一樣,他們不喜歡別人盯著他們殘疾的地方,我總是怕有人看出我是個左耳聾,所以這些天,養成習慣,一直摸自己的左耳。


  於俊看出了我的心思,於是送了我這對耳環,他告訴我,戴上這麽漂亮的耳環,就沒有人看出我左耳有問題了。


  我的手,有些顫抖,依舊忍不住去摸那隻耳環,耳環還在,我心裏鬆了口氣,心想藍月不是故意的。


  她沒有看出來,她隻是單純覺得,耳環好看而已。


  我的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包裹住,接著拉離了我的耳朵,於俊溫和的笑著,“冉冉的耳環,是我訂做的,全球僅此一雙,你哪裏都買不到!”


  藍月叫了起來,“冉冉,你好幸福!”


  我搖頭不說話,我想我表情一定有些不自然。


  程耀峰開口,“於公子,自己人?以後業務你必須得多多關照!”


  於俊笑了起來,“好說,好說,我準備帶冉冉回我那裏,你們一起吧,我們中午煮火鍋慶祝!”


  我攥住了於俊的手,搖頭,“我不去你那裏,我,我回家!”


  這話說的我心虛無比,回家,回哪個家呢?

  我在這個世界上,哪裏還有家?


  於俊擰眉,不解的看著我,他知道我的狀況,大概也奇怪,我怎麽可能還有家?

  老齊慌忙接口,“對,回家,從醫院出來,一定得先回家!”


  他將手中的炮仗丟給程耀峰,跑過去拉開了自己的奔馳,“來,冉冉,哥帶你回家,在公司旁邊,哥給你買了房子,以後你哪兒也不去,就呆在家裏,哥養你!”


  我動了動嘴唇,卻始終沒有出聲。


  公司的車,統統被程耀峰賣了,不知道這輛二手的奔馳,從哪裏借來的。


  老齊的狀況,我也知道。


  我不肯上車道,“齊總……”


  老齊拍著自己胸脯,“叫齊總就太見外了,冉冉你仗義,哥也不勢利,以後有哥一口吃的,就保準有你一口喝的!”


  藍月不滿,“人家冉冉有於公子,誰稀罕你啊?”


  於俊微笑,“那就回冉冉的家吧,剛好,我們今天慶祝冉冉出院,再慶祝她喬遷之喜!”


  藍月歡呼起來,“我要吃火鍋喝啤酒!”


  一行人浩浩蕩蕩,開往了老齊給我準備的,新家。


  看見這新家的時候,我哭笑不得,粉色牆布,粉色吊燈,連沙發下的地毯都是粉色的。


  我蹙眉看著老齊,“你怎麽,怎麽……”


  老齊得意洋洋,“我少女心爆棚,怎麽樣?美吧,哥讓設計係的學生妹給你設計的!”


  我無語的搖頭,看著陽台上的畫架還有我用習慣了的黏土,又感動的說不出話。


  老齊這個人,確實見錢眼開,滿腦筋的壞水,但是他對人……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隻能無語的站在那裏。


  於俊走到我身邊,“不喜歡,我們再改!”


  我搖搖頭,“不用了,這樣就很好!”


  我走到畫架旁邊,看著上麵已經固定好了的圖釘,心裏喟歎一聲,生活就是有得有失。


  我失去了無憂無慮的生活,卻得到了這群朋友,我失去了厲薄奕,卻得到了於俊。


  老天對我不薄。


  我籲了一口氣道,“不是要吃火鍋嗎?有沒有人出去買菜?順便買一些啤酒?”


  老齊舉手,“我去,我去!”


  藍月跟著一起,“我也要!”


  程耀峰無奈,“我去買啤酒,於少你呢?有沒有什麽特別要求?”


  於俊搖頭,目送著三人出去,我往廚房走道,“我來準備!”


  他跟了過來,“我幫你!”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我打開水龍頭,想要把新買的菜刀往水下麵衝洗一下,可是這水卻冰冷刺骨。


  我瑟縮了一下,趕緊將手縮了回來。


  於俊眉頭一皺,“別動冷水,會傷手!”


  他將我手中的菜刀拿下,放在一邊,兩隻手捂住了我的手,衝著我的手,不住哈氣。


  我的手上,有去年生的凍瘡,那是最冷的時候,我在外麵顛沛流離,後來被老齊遇到,能不生凍瘡嗎?

  跟厲薄奕在一起的時候,我沒那麽嬌氣,所以連自己手上生了凍瘡都不知道,現在被嬌養了一個月,我倒是嬌氣了起來。


  我微笑著看著他道,“沒事的,天氣暖和就好!”


  他皺眉,怒視著我,“凍瘡冬天不治好,永遠都都不會好,你站在一邊等著,不許動手,要做什麽,告訴我,我來做!”


  我心裏滿滿的都是感動,現在跟於俊在一起的日子,多一分鍾,我就愧疚一分鍾,我配不上這麽好的於俊。


  於俊站在洗理台前麵,回頭看我,“現在要做什麽?”


  我指了指放在一邊,嶄新的鍋碗瓢盆,“統統都洗一遍,再用開水燙了消毒!”


  於俊應聲,卷起袖子,開始洗炊具。


  他做事情有模有樣,實在不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他一邊做事,一邊回頭看看我,“要是無聊,你可以站在一邊嗑瓜子!”


  我幻想了那場景,頓時笑了出來,“誰這麽做過?看著你幹活,自己站在一邊嗑瓜子!”


  於俊一本正經,“我媽,她經常這麽幹!”


  我再次笑了出來,於伯母,可真是有意思……


  於俊呆呆的看著我,我停住了笑,不好意思的看著他,“怎麽了?”


  他手中拿著碟子,另外一隻手拿著抹布,低歎,“藍月說的沒錯,你好美!”


  我臉色一黯,不說話。


  或許女人都有那麽個過程,破繭成蝶,經曆了刻骨銘心的痛,誰都能夠成為更美的自己。


  但是我也擔心,眼前的於俊,不過是我人生的另一場劫難而已。


  不知道什麽時候,於俊放下了手中東西,緩慢上前,擁住了我。


  他的唇在我的眼睫上,緩慢下滑,遊移到我唇瓣的時候,我身體僵硬的推開了他。


  他低聲,“對不起,你太美了,一時沒有忍住!”


  我搖了搖頭,“我出去透氣!”


  他點頭,我離開了廚房。


  我發現,時至今日,我依舊接受不了他的親近。


  不停的安慰著自己,時間,時間,時間可以撫平一切。


  我閉著眼睛坐在陽台上,將過往的一切都當做噩夢。


  下個月父親就要回海城了,他的治療經曆了一年,已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他的雙腿已經有了知覺,可是駕著雙拐走路了。


  雖然大多時候,他依舊得需要輪椅,可是能恢複,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陽台上工具齊全,全部都是我昔日用慣了的牌子,隨手拿起一根畫筆,我畫了起來。


  長線拚湊,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畫什麽,可能,我要畫的隻是自己心而已。


  我將畫紙塗成了黑漆漆一片,接著在這烏黑中,描出了更黑的部位,眸中有淚水奪眶而出,宛如這畫麵,壓製中有東西要躍然而出。


  不要在想了,蘇冉,不要再想過去的十二個月。


  試圖忘記,試圖平息,隻有忘了厲薄奕,平息你心中的恨意,你才能真正的重生。


  這麽好的於俊,你配得上麽?這麽好的一份感情,你還不知足嗎?


  醒醒,醒醒,蘇冉!


  鉛筆“嘭”一聲在畫紙上斷掉,我茫茫然看著眼前漆黑一片的畫紙,黑色的直線中,我看見了那個孩子,那個在我腹中,堅強,而又逼迫我向現實低頭的孩子。


  寶寶,不要再來打擾媽媽了,媽媽很痛苦,真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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