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嚮導（六）
第9章 嚮導（六）
「你太累了。」
陌生的聲音在心裡迴響。
「我太累了。」
這是屬於自己的聲音。
泰斯只覺得自己陷入了泥沙，他不想掙扎，只想慢慢沉下去。
沒過多久，泰斯好像已經無法再沉下去，泥沙下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他突然想看看。
集中精神，泰斯感覺身下的東西被什麼打破，他掉了下去。
那個時候他知道了，泥沙下面的世界是水的世界，他發現自己已經被水淹沒。
清涼的力量瞬間掃除了泰斯的疲憊，可惜這種輕鬆的感覺只持續了短暫一會，熟悉的厭惡感湧上他心頭。
「又是昨天噩夢的延續嗎？」
即使是夢境，泰斯還是非常害怕再次遇到那樣的怪物，緩緩睜開雙眼，一絲光線透了進來。
若是被陽光直直照著，眼睛會難以忍受，但正因為不是真正的陽光，人才能夠直視虛假的太陽，明明感覺到異常的恐懼，身邊的景象卻是一片潔白，少年只看到頭頂的陽光，和白色房間內點亮的蠟燭。
還沒來得及作出感想，忽然房間內蠟燭全被吹滅，光明的幕布被大手撕下。
泰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昨天的夢裡，不過此時，他發現自己視線暗紅而模糊，眼眸上傳來重量的感覺。
「這應該是血沾到了眼上，又是上次那個怪物嗎？」
若是記憶沒有出錯，上次自己就是被那個長舌怪物貫穿了胸膛，因為太過真實，突然就從夢裡嚇醒，而這次是上一次的延續嗎？
努力不去發出巨大動靜，只是緩緩抬動眼眸，紅色液體從上方流到眼旁，滴入眼睛的液體讓泰斯感覺不適，時間過得久了，眼皮也不覺有些酸痛。
和上次一樣，四肢像是失去了控制。
如果是被黑色的尖刺貫穿，泰斯卻又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少年心想，也許因為是夢境，什麼都是假的，疼痛自然也是。
「那我可真是個膽小鬼，明明夢裡發生什麼都沒關係的應該沒關係吧？」
可這種想法立刻被他自己否決了。
明明才見過超越「名人」的戰鬥，那麼，輕易擊敗那三人的野獸，吃掉自己的靈魂，影響自己的心智，應該很容易能做到吧？
「還是小心為秒。」
在泰斯不斷翻動眼皮下，終於讓視線變得清晰了一些。
四周的景象和上次一樣，密密麻麻的人像書籍一樣一層又一層擺在地上，繞著中心圍成一圈，幸運的是這次的夢裡沒有怪物，因此泰斯能很輕易的看清整個景象。
「所以這個怪物可真是癖好奇特。」
周圍長著不同臉的人們赤裸著身子，四肢都被黑色的尖刺固定在原地，像稻田裡的草人立在地上，而自己的右側原本應該有人，但只能看見血肉模糊，骨架連著碎肉躺在地上。
「我就像是怪物的零食，只有等著被吃掉的命運。哎，怎麼會夢到這麼噁心的夢，肯定是那老頭碰了我腦子，故意想折磨我的。」
右邊已經沒有完好的人了，左邊那些人還四肢健全，那麼下一個被吃的不正是泰斯自己。
「還好夢裡沒有味覺，不然我現在肯定已經吐了出來。」
泰斯只能苦笑，他只奇怪為什麼這次的噩夢這麼久都沒結束。
「人最害怕的是自己嚇自己，而我竟然快被自己的夢嚇死了。」
他動了動喉嚨，感覺自己似乎還能說話，把頭稍微向著左側偏了偏，仔細端詳著左側的「食物」。
左側是個男人，黑色的短髮如同自己一般，看著他結實的肌肉，對方像是有一些底子的「武者」，膚色偏黑是常年在沙漠地區生活的特徵，微微變化的胸膛告訴旁人他還活著。
「喂，你聽得見嗎？」
泰斯小聲地問道。
男人注意到了聲音，也向著泰斯偏了偏頭。四目相對下，泰斯能看出這個男人眼裡不見一絲光彩，也正因為男人把頭側過來，泰斯突然覺得這張臉非常熟悉。
曾經作為守衛在小鎮中巡邏，見過無數的過客與居民，再加上這種顏色的皮膚，男人好像就是小鎮的居民，也許自己不熟悉，但如果能交流一下應該會有線索。
一時間有了線索讓泰斯興奮了一些，像是能解開夢境謎題般少了許多壓抑情緒。
「我們是不是在吉薩鎮見過？」
話說出口泰斯便後悔了，情緒上的得意忘形讓他放鬆了警惕，聲音比上一句大了很多。
也因為這句話，旁邊的男人先是一副驚訝的表情，然後轉而變得異常憤怒，接著並沒有說話反而緊緊閉上雙眼。
四周開始不斷震動，泰斯能夠明白那個男人為何如此憤怒，如果打擾到「獵人」可能周圍的「食物」都會受到牽連，但那驚訝的表情可能有其他含義…
「難道我們之前其實見過，但是我忘記了？」
泰斯意識到自己漏掉了一個關鍵的東西，因為四肢無法移動，再加上無形的恐懼，自己忘記了查看自己的情況。
他朝著自己的下方看了看：好傢夥，我竟然夢見自己變成了女人。
很快，巨大的震動聲傳到了泰斯腳下，一瞬間，細長的黑色刺穿了他的喉嚨。
窒息的感覺從腦子中炸開，泰斯試圖呼吸，但胸腔不斷擴張，生死一刻間，泰斯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提了起來，畫面終於再次破碎。
睜開雙眼，泰斯口中傳來相似的堵塞感。
「咳咳…什麼嘛，原來是吃了沙子。」
泰斯像小雞一樣被鮑勃提起來，嘴裡不斷吐出沙子和口水，喉嚨被貫穿的感覺若隱若現，泰斯急忙用雙手摸了摸喉嚨。
「幸好幸好，不過這沙漠里做夢可真是太恐怖了。」
「你這小子，睡覺都差點死去，果然是個『鄉下人』。真不知道你到底行不行。」
托馬森發出嘲笑的聲音，此刻已坐到了駱駝身上，老者這次坐到了他身後。
「一定行，莫波特敢害我，我也敢報復回去。「泰斯在空中揮了兩下拳頭。
「哼，最好不要讓我們失望。」托馬森還是那樣的說話方式，但語氣平緩了許多。
鮑勃將泰斯從懸空中拋下，自己撿起地上的刀，默默走到了駱駝身後。
泰斯算是睡了一覺，此時也完全恢復了精力。
少年走到駱駝前安撫了一會，拾起韁繩開始朝著小鎮出發。
……
「年輕人，我們需要去一處適合隱匿的地方。離小鎮不能太遠也不能太近，足夠你跑到我們身邊的距離，你找得到這樣的地方嗎？」
一路上老者都和藹地與泰斯交流。
「農舍可以嗎，農人勞作之後休息的地方，雖然簡陋了一些，不過這個季節卻沒有多少人在用，一般守衛不會去那查看的。」
「我們先去看看，咳…農舍，農田，土地。」
老者開始喃喃自語，泰斯也識趣地不再接話，繼續牽著駱駝返回吉薩。
往返的路途變得異常正常，商會的「標識」驅趕了許多沙漠中遊盪的野獸，地圖上一些醒目的地點也非常正常，因此沒有到夜裡便趕到了一處荒廢了很久的農舍。
托馬森派鮑勃在四周查看了下，鮑勃邊走邊用手在沙地上划著奇怪的符號，繞了大約十分鐘，朝著托馬森點了點頭。
隨後，鮑勃架著托馬森和老者進了舊農舍，並再囑咐了一遍泰斯需要做的細節，確認無誤后，他們也開始在房間內做一些準備。
泰斯牽著駱駝，獨自返回了吉薩鎮。
……
和貧民區離開不同的是，從富人區進入小鎮會有許多商會的視線。
泰斯見人多了起來，便開始認真表演。
「哈…哈…太累了…太累了。」
泰斯彎著腰，勉強地拖著自己的腳，像是跑了很久逃出來一樣，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氣，也不管周圍人的目光，低著頭扮演吃力行走的人。
有認識的人見了好奇地跑過來詢問，也有好心的陌生人上前關心。
「發生什麼了泰斯，你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真是太可怕了，我得告訴莫波特我再也不幹了。」
「怎麼了泰斯，發生什麼了。」
越來越多的路人湊了進來，可泰斯只會重複類似的話語。
泰斯裝作「你根本不明白」的樣子，完全不理會這群好奇的人，大口喘著氣進了小鎮。
內心計算了一下時間，慢慢調整了呼吸與步伐，逐漸變得正常起來。
「我這麼一演，大家都知道發生了什麼。莫波特肯定也會知道，接下來就需要面對這個惡人了。」
泰斯緩緩抬起頭，此刻已經到了夕陽時分，又會是一場更加艱難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