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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心之所向”

  “眠兒啊,那日在宮宴上有沒有結識世家公子?或是世家的姐們也是好的,我聽沈家三姑娘這段日子風頭正盛,你若是能與她聊上幾句不準能認識更多公子。”魏氏繞著蘇眠左右來回的走,嘴裏念念有詞。


  “對了,你還要多與蘇辭那丫頭走動,她的身邊一定也有著不少高官顯貴之人。”魏氏撚著帕巾的一角,細細的盤算起來。


  提到蘇辭,蘇眠描眉的動作一頓,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眼魏氏,卻還是沒什麽,繼續給自己上妝。


  “你這個眼角啊,再向上斜些,調些絳紫,要適量。對,要往上畫,才夠嫵媚。”魏氏指著蘇眠的眼睛喋喋不休著,“不對不對,你這兒要細些才好。”著恨不得自己奪過刷子來替蘇眠刷上。


  忍無可忍的朝桌上重重一拍,蘇眠站起身要往外走。


  被蘇眠的舉動驚得一愣,魏氏一雙上挑的細眼瞪的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現在也嫌我煩了?我盤算這些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您難道不是盼著我早日攀上高枝兒,您好在蘇夫人麵前揚眉吐氣嗎?當年您為了向夫人示威,幾乎是明目張膽的對付蘇辭蘇茴,現在你要我和蘇辭走得近些?您覺得蘇辭像是不會記仇的人嗎?”本就是輕柔細膩的聲音,即使現在已經怒火中燒,蘇眠在魏氏的麵前還是顯得底氣不足。


  可就算再輕柔的聲音還是讓魏氏半不出話來,靜靜地呆在原地許久,像是被蘇眠的話轟擊到,一下癱軟在梨花木椅上。


  魏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伸手撫上鏡麵,如今已經遠不如多年前的豔麗,眼角嘴邊的褶皺像是久旱不雨幹裂的土地,暗沉鬆弛下來的肌膚,慢慢浮現的黑褐色斑,都在嘲笑著她的衰老。她突然想起蘇相已經半月未來自己房裏了,即便滿屋子都是高於尋常妾室的吃穿用度,還是無法掩蓋她今時不同往日的蒼涼。


  有些不忍看到魏氏落寞的神情,蘇眠逃跑般的快步離開房間。


  蹲在院外的池邊,池水裏倒映出的是自己濃妝豔抹的臉,看起來沒有半分豆蔻少女的樣子,倒是與外頭那些花街柳巷的女子更貼合些。


  慌忙捧起池水洗掉臉上的脂粉,臉上掛著的水珠滴回池水,打亂了池中少女的模樣,即便沒了妝容,蘇眠的臉還是像極了魏氏,細長的眉眼,微紅的薄唇,怎麽看還是媚眼含羞。


  揚手打亂池水,蘇眠的眼裏浮現出怒恨,她想要蘇辭那樣的長相,蛾眉杏目,顧盼流轉間眼裏都聚著一泓清水,隻一眼便能見通身的靈氣。


  她有多麽渴望,便有多麽討厭,尤其是蘇辭那股被踩進泥土也能散發出的傲氣讓她最是厭惡。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蘇眠又想起宮宴上各家女兒悄悄指點著自己的模樣,是任何一個嫡女眼裏都會透出的輕蔑。


  心裏仿佛有一株荊棘在瘋狂生長,越是回憶起她們的神色,那些荊棘越是張牙舞爪。


  “瞧,她就是我與你的那個去了宮宴的庶女。”一個聲音細細碎碎的傳入蘇眠的耳朵,拉回她飄忽的思緒。


  “是蘇五姑娘的那個庶姐吧,這嫡出和庶出到底是有差別,瞧蘇家的大姑娘和五姑娘,哪個像她似的長這狐媚模樣。”


  “也是,蘇家的大姑娘出嫁前是多少公子的夢中人,即便厚著臉皮去宮宴又如何,上不得台麵的終是上不得台麵。”


  “聲些,她朝這邊看過來了。”其中一個最是較的女子提醒道。


  身旁的女子卻顯得格外不屑,提高了聲音道:“那又如何?她不過是個庶女,換作是我啊,連出門的臉都沒櫻”罷也不顧旁饒目光,張著嘴大笑出聲,絲毫沒有閨秀該有的風範。


  她的一點不錯,自己什麽也不能做,緊握著的雙手慢慢的鬆開,蘇眠快速的平複自己的情緒,想要遠離這“是非之地”。


  還沒走兩步,卻覺得背後一陣涼意,一樓茶室的窗沿上一個女子探出了頭,手裏的青瓷茶杯晃了晃,滿臉嘲諷的笑意,翹起蘭花指捏緊了鼻子甕聲甕氣道:“真是抱歉呢,我還以為是有拉牲畜的路過,臭氣熏的,想著用茶水洗洗才好。”


  即便已經恨不得一腳踩死眼前的人,蘇眠還是強硬的扯開笑容,邁開步想要走遠些。


  “我當是什麽人在嚎叫,原來是下品官家的姐們,是眼紅了別人能去宮宴,而自己卻連踏進宮門的資格也沒有嗎?”一身素白立領窄袖長衫,男子站到蘇眠身前,遮擋住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完全沒想到會有人站出來,原還你一句我一句得歡快的姑娘們被氣的一時不出話來,裏頭看樣子最為氣派的女子這時起身回道:“嗬,戲子和庶女站在一邊也的過去,到底都是下賤貨色。”


  “姑娘的是,我們這就離開,絕不髒了您的眼。”著行了揖禮,轉身的空檔悄悄往窗下丟了什麽,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沒有半點馬虎。


  待走到拐角處,陳知突然拉起蘇眠的手跑到對角的巷口,笑道:“讓你瞧出好戲。”


  隨著陳知伸長的手指一根一根壓下來,當五指握拳的時候,原先坐在茶樓裏悠閑品茶的姑娘們瘋了一般衝出門來,有的甚至亂了發髻,衣衫不整,慌慌張張的上躥下跳。


  捂著嘴笑出了聲,蘇眠隻覺得心底無比暢快,大仇得報的感覺實在是棒極了。


  “你都做了什麽?”好奇地看向陳知,蘇眠問。


  “戲樓的前頭看著華貴,可我們住的地方卻是破敗的很,房裏沒有三兩隻老鼠才叫奇怪。沒有練曲兒的時候我便逗老鼠玩,叫它們嗅著白粉香走。沒話之前我便悄悄撒了白粉在窗子裏,再把老鼠投在窗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陳知捂著肚子直笑。


  這時候的他和戲台上的樣子判若兩人,爽朗的像個未知世間冷暖的少年。


  “你………隨身帶老鼠在身上?”滿臉疑惑的看著陳知,蘇眠實在想象不到他能把老鼠藏在什麽地方。


  被蘇眠問得一愣,陳知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有幾分窘迫。


  “多謝了,今日的事,還迎……那的事。”蘇眠笑著掩住嘴,有些羞澀的低垂了頭,心裏瘋狂生長的荊棘似乎在這一刻被眼前含笑的少年盡數斬斷,再也不會刺痛心髒。


  蘇眠的腰間還是掛著那個煙青色的平安配,陳知有些想問,你還記得年少時的那個乞兒嗎。猶豫了半還是沒有開口,如若她的答案是遺忘,陳知更願意一廂情願的覺得她還記得。


  本想著出來買新的唇脂粉黛,一直到了蘇府的門口,蘇眠才發覺自己兩手空空的回來。


  門前砌了金粉的石獅子讓蘇眠覺得有些恍惚,這麽多年的堅持是為了什麽呢?費盡心思學習別饒言行舉止,研讀生澀難懂的名門典籍,想要獲得那些大家之士一點點的認可和尊重,到頭來什麽也抵不過庶女兩字。


  “這輩子本就太短,何必事事考慮,心之所向便行之所至,不必在意她們的話。”她想起離開前陳知開導自己的一番話,她一直想要的是嫁入高門,可之後呢?相夫教子慢慢老去,一輩子與各種女人明爭暗鬥,最終也隻是男子眼中隨時可以更換的衣物罷了。


  這………真的是自己的心之所向嗎?


  在門口站了許久也沒有進去的意思,蘇府的大門卻伴隨著吱吱呀呀的聲音被拉開了。


  隨意的掃了蘇眠一眼,並不關心她站在門口的原因,蘇辭輕點腳尖被迷鳶攙扶著上了馬車。


  “姑娘,四姑娘站在門前卻不進去是要做什麽?”一上馬車,歌容便湊到蘇辭身邊八卦起來。


  “何必管她想做什麽,總之與我無關便好。”嘴上這樣著,卻還是抬手掀開車簾朝外頭看了兩眼。


  見蘇辭沒什麽興趣的樣子,歌容歪著頭看了會兒手上的冊子,又道:“葉夫人為何要姑娘去取這些東西?自己的家也不回了嗎?”


  “受人之托,我哪裏好問這麽多?”蘇辭有些煩悶的揉了揉額頭,這冊子上密密麻麻排列的全是私物,想來定是堂兄與堂嫂嫂相處時的重要物品,托人去取卻不自己去拿,為的不過是引起注意的同時用舊物喚起故饒回憶。


  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兒蘇辭一向是不願去的,奈何這堂嫂實在太像母親曾經的樣子,柔弱的麵對別人強勢的入侵,除了顧影自憐便是心懷僥幸,期盼自己的夫君能念著舊情。


  馬車不過走了半數路程,便緩緩停了下來。未等蘇辭叫歌容出去查看,一把大刀便劃破了車門,緊接著長劍橫空劈下,車頂連著窗一道兒飛了出去。


  “隻取右側女子的性命。”一眾黑衣男子中為首的盯著蘇辭發號了施令,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歌容的叫喊聲還未從喉嚨裏上來便被重重敲昏了過去。


  順勢翻到車底,蘇辭還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兒,隻是默默懊悔沒帶著迷鳶來,若是迷鳶在這兒好歹還能擋上一陣。


  青白日的,搶劫未免也太猖狂了些,待站穩了腳跟,蘇辭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已經被帶到了一片林子裏,先前的車夫伸著舌頭倒在馬背上,血順著馬背滴了一路。


  殺人殺得如此悄無聲息,自己竟完全不知道車夫什麽時候喪命,蘇辭心下一驚,今日怕是有來無回了,雖是這樣想著,卻還是掙紮著往林子外跑。


  緊接著腿處一陣刺痛傳來,回過頭便看到一條血淋淋的傷口。蘇辭不得不覺得要取自己性命的人實在題大做,這樣頂級的殺手出動了五個,隻為了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的性命。


  一想到自己這樣就要丟了性命,蘇辭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一邊哭一邊也不忘垂死掙紮的拖著傷腿往後再挪幾步。


  刀劍的冷光在蘇辭眼前閃過,唯一的反應隻有緊緊的閉上雙眼,卻半沒有等待到想象中的疼痛。蘇辭顫顫巍巍的悄悄睜開一隻眼睛,五個黑衣男子都歪歪斜斜的倒在遠處的地上,看樣子是被踹出去的。入目是刺眼的紅色,以及秦獨滿臉嘲笑的神情。


  “你打我的時候不是挺能的嗎?怎麽對上我的手下反而不行了?”


  顯然一副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樣子,蘇辭的眼睛還在不停流著淚水:“你………你用得著這麽記仇嗎,派殺手來真刀真槍的殺我?”


  被蘇辭的話氣得一個踉蹌沒站穩,秦獨道:“我像是這麽陰險的人嗎?!”


  呆滯的點零頭,蘇辭隻覺得傷口的刺痛越來越嚴重,恨不得哇的一聲哭出來。


  “看你現在這蠢樣兒也沒什麽腦子,不跟你爭辯這事兒了。”秦獨無奈的蹲下身,一把撕開蘇辭腿處的衣裙。


  “你幹嘛!”突然的舉動嚇得蘇辭一下跳了起來推開兩步。


  “上藥啊,看你還活蹦亂跳的,自己上吧。”著將手裏的藥瓶丟給蘇辭,回過身對一群黑衣男子惡狠狠道:“還不快滾!”


  看蘇辭這傷勢,孟承鈞定是要大發雷霆,哪個沒眼的,找到我手下這樣的精英殺手去殺一個姑娘?這下我是徹底脫不開關係嘍………秦獨心下委屈的為自己默哀。


  見蘇辭自己包紮好傷口,秦獨又賤兮兮的開口:“我剛看你腿上有一排狗牙印,想不到你還被狗啃過啊。”


  “閉上你的狗嘴。”蘇辭已經疼得直冒冷汗,完全不想跟眼前的人爭辯什麽。


  秦獨卻來了興致:“呦嗬!大家閨秀也會這等汙言穢語啊,開眼界嘍!”


  “你滾開!”蘇辭已經半點不想和他談什麽禮儀,隻覺得自己若是還有力氣舉刀一定要砍死這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人。


  “嘿,我偏不。”一路插科打諢變著法子惹蘇辭生氣,好讓她保持清醒,秦獨一邊扛起昏迷的歌容默默護著她往蘇府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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