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困與一隅
當晚上離開卞城的時候，喬九舒和月弦百般婉拒了想留他們住上些日子的謝夫人，兩人一狐反向穿過擁擠人群好不瀟灑。
那顆準備了很久的繡球最終還是沒拋，最後的這個決定一出來，謝家誰也沒有為難謝清歡。
其實一直在較勁的都隻有她自己而已，偌大一個謝家，多養個閨女一輩子有什麽好不滿的？
喬九舒臨走的時候，謝清歡把繡球中間藏著的一顆銅鑄鈴鐺送給了她。
“還麻煩喬公子今日勞心，女無以為報，這個玩意兒且當做報酬贈予您罷。”
鈴鐺是空心的，很很，被套了繩掛在十七脖子上，藏進毛裏一時半會兒還不好發現。
城外，月弦看著喬九舒懷中的狐狸神色莫名：“喬施主這一趟進城，還真是不虛此行。”
喬九舒揉著十七腦袋的動作頓了頓，揚眉勾唇一笑：“此話怎講？”
“且不這鈴鐺能被藏在謝家繡球裏是何意，單是兩個漂亮姑娘的一片芳心，恐怕也分量不輕吧？”
這個和尚跟在自己喬九舒的時間越長，就越堅定不移的認為她對漂亮姑娘都有一種不懷好意的心態，關於這個“誤會”，喬九舒沒想解釋，也沒覺得有什麽好解釋的，究竟是不是誤會，自己心裏有數就好。
除此之外，其實收下謝清歡那鈴鐺還有其他原因的。
喬九舒這一路，白了就是散散心，順便找個答案而已，謝清歡剛好在某一方麵助了她一臂之力，幫個忙也不是大事兒，何況是故人提過的妹妹呢。
趴在主人懷裏的十七感覺脖子下鈴鐺被撥了撥，抖抖耳朵沒當回事兒繼續打盹。
那顆鈴鐺是要交給一個人的。
“過了藥王府，你打算往哪兒走？”
月弦冷不丁聽到喬九舒主動關心行程，還的驚了一下：“阿彌陀佛，僧還沒想過，到時候再？”
“去南華吧。”
沒有去問喬九舒這麽決定的理由，月弦對她雖然不要臉還有點賤，但一向很有分寸，笑眯眯道一聲好就不在多言。
在喬九舒心裏，了了母親那樁心事後，現在活下去無非是聽了外公先前苦口婆心一番話，還要顧著東楚丞相這位置別被空置下來而已，自己根本是沒有目標的。
雖然不像之前那樣心裏有個明確的死期，但也是抱著過一算一的心態。
但是一下午從謝清歡那兒聽來的不少消息，突然就讓她有了那麽一點點新的打算。
南華皇室跟北鄴山果然是有牽扯的，而三國之間暗中的你來我往，也牽扯到了向來隱世低調的雲家，喬氏更是牽連的多。
聽到雲家即將要頂上的那些壞消息，喬九舒好像突然有了點動力。
外公年紀大了，舅舅又一向是個不愛鬧心的閑人，這個借口好像的確能讓她好活一點點。
而且喬氏如果真的受了創，她好像……也沒那麽樂見其成。
不可否認，謝清歡的確是個很聰明的姑娘，十多年深閨並沒有讓她變得毫無城府，反而該知道不該知道的，什麽都知道。
……
月弦在酒水充足的時候不喜歡走城裏，一門心思帶著看似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喬九舒鑽那麽沒人願意進的深山老林，自己光頭上沾一腦袋泥土印子還笑嘻嘻樂意得很。
就是有一次他在溪水邊清洗了腦袋，喬九舒那才知道，這還真的是個假和尚。
他腦門的戒疤竟然是畫上去的！
洗過水的青嫩僧在斑駁樹影下雙手合十念著佛號，臉上帶著他一貫的溫笑：
“阿彌陀佛，施主你可真大驚怪。”
喬九舒：“……行，我大驚怪，等會兒再遇上什麽豺狼虎豹熊瞎子麻煩師父自己解決，不要掛著鼻涕喊救命，謝謝。”
月弦雖然內力不低，但還沒有過跟實打實的野獸生猛幹架的經驗，這一路幾乎每次都是喬九舒出手的。
她曾經在那個世界裏，出任務進林子的次數並不少，到後來，發現那些猛獸的時候都已經練出了不用經過大腦就提前行動杜絕隱患的條件反射。
自從第一次在湖邊遇到那頭灰毛野熊，喬九舒先一步動作極快找到那家夥命門一擊斃命之後，月弦就懂了，遇到這些生猛的畜生，一定要找比它們更生猛的人，才能最大程度保持自己生命的安全。
喬九舒對他的花花腸子沒有拒絕，反正誰殺都是殺，讓那和尚來動手不定平白生出什麽意外，沒必要，他還是給自己打打下手在一邊兒給畜生使絆子更能讓人放心。
“大哥！僧錯了！”
……果然，有些人類就是毫無尊嚴的。
其實月弦也並不是假和尚，他的確是在寺裏長大整沐浴佛法，還有老方丈親自教習點化，比有些真和尚還更純粹幾分。
但怎麽也是澹台家的後人，還是肩負著責任的，不能就那麽一門心思遁入空門從此以後兩耳不聞窗外事。
於是，吃肉喝酒，甚至以後可能還要再次蓄起長發娶個媳婦，到底，月弦並沒有其他選擇。
喬九舒席地坐在溪水邊上，看著玩水的十七，最後還多問了一句：
“澹台家除了你，還有什麽人麽？”
“沒了，就我一個。”
又過了好一會兒，等到太陽被飄來的雲遮住了刺眼的光，四隻爪子和大尾巴濕噠噠的十七顛顛兒朝喬九舒跑回來，在她身前堪堪急刹車使勁抖幹了自己的毛，這才一腦袋紮回主人懷裏蹭著。
“你找我，到底是想做什麽？”
從第一次見月弦到現在，他還從來沒有正兒八經過他的目的，但喬九舒也不會真的相信，澹台家的後人就真是閑到蛋疼陪她找答案。
林子裏的溪水邊上，有很重的泥土香，經由呼吸進入體內，和著內力一起在經脈中逐漸充盈，一時間間竟然讓喬九舒不太想離開這裏。
月弦早就猜到喬九舒遲早要這麽問了，合十的雙手上掛著佛珠，從念到大的佛號早就成了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阿彌陀佛，有人告訴過貧僧，喬施主伴由蒼生萬物的氣運輪回而生，注定肩負重任，怎可為心魔而困與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