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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花朝節

  “那……”徐雲嬌垂下頭,喃喃道:“母親說得是,我記住了。”


  長公主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這一車軲轆話,總算沒有白費。


  自己的女兒沒有頭腦,被趙昔微拿捏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她卻沒想到,趙昔微竟然做到這種地步。


  當眾奪權, 這等於把徐雲嬌當家主母的麵子都給撕了下來,扔在地上踩了個稀爛。


  而最讓她生氣的是趙府老太太的態度。


  看來,要替女兒做這個主,光是彈壓趙昔微還不夠。


  恰到此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長公主表情一斂,眼神淩厲了起來。


  老夫人親自端了參湯過來:“來,雲嬌,這是劉太醫開的烏雞白參湯, 快趁熱喝了。”


  長公主伸出左手:“我來吧。”


  老夫人一怔,卻也將小碗放到了她手中,道:“親家母小心燙。”


  長公主笑了一聲,也沒回話,隻捏著碗沿,扶著徐雲嬌的肩,讓她把藥喝了。


  喂完藥,長公主又召了太醫上來,細細問了一堆話,確定自己的寶貝女兒沒什麽大礙後, 這才掖了掖被子,站起身來:“你先睡會兒,我有些話要同你婆母說。”


  徐雲嬌瞅了一眼床邊一群人,眼底就露出了幾許得意:“母親, 您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呢!”


  “知道了。”長公主轉身, “親家母,我們是在這裏談, 還是換個地兒談?”


  仆婦們守在廊下,卻一個個的都豎起耳朵,留意著屋內的動靜。


  在所有人都關心這場談話的時候,處於事件中心的趙昔微,卻在忙著自己的事。


  春雨細如絲,濕潤的空氣裏飄散著淡淡的花香。


  喬雲淺過來了。


  連日忙著生意,她打扮比往常簡素了許多,一身杏色的春衫,烏黑的頭發隨便挽了個圓髻,簪了兩朵粉色茶花,耳朵上戴了一副青玉耳墜,或許因為太過勞累,眼窩有著淡淡的淤青,可即便如此,也擋不住談笑時的神采飛揚。


  趙昔微親自煎了香茶,又捧了一盤新鮮的酥餅,放在了她麵前。


  喬雲淺也不客氣,拿筷子拈了一隻嚐了,開門見山地打開了話題:“微姐姐,有一樁大生意,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趙昔微有些好奇:“什麽生意?”


  喬雲淺朝身後一點頭,便有丫鬟拿出一本賬冊呈上。


  她拿過賬冊,衝趙昔微神秘地眨了眨眼:“微姐姐,這筆生意要是做成了,咱們茶樓可就不愁沒有生意嘍!”


  “這麽神奇?”趙昔微接過來,隨意翻開第一頁,視線立即一凝,“和農莊簽契約?”


  “是啊。”喬雲淺點點頭,向趙昔微一五一十交代起來:“我們要把生意做好,穩定的客源是不用擔心的,但新鮮的食材卻沒有保證。茶葉、點心、酒水、還有飯食,這些都離不開穩定的采買。我已經向人打聽過了,全長安所有的酒肆茶樓,全是由這家莊子供應。他們家莊主也是個爽快人,和我們喬家有些交情,一聽說是我有合作的想法,便連夜送來了賬冊,說如果想要長期合作,他可以打個九折。隻是我不敢擅自做這個主,便先來問問微姐姐,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趙昔微沒有先回答她的話,而是慢慢翻看著冊子。


  從頭到尾了解了個大概,這才蹙了眉尖:“我們兩個都沒有做買賣的經驗,貿然和農莊簽下長契,怕是不妥。”


  她合攏賬冊,放在一旁,然後讓人拿了算盤過來,和喬雲淺細細的盤算:“茶葉一兩銀子,鮮蔬一百文,時令果子三百文,牛羊乳五百文,另有雞鴨魚等肉類,這些看著價格不高,可你看,他要求每日定向購買,光是肉類就是一百斤——”


  手指飛快的撥弄了兩下珠子,趙昔微將算盤推到喬雲淺麵前,“你看,按照契約來的話,每天我們光是給農莊的錢,就得五六十兩。五六十兩,這看起來似乎不多,平常大戶人家一頓飯下來都差不多上百兩,你我一套衣裳首飾也得二百兩。可你要是再算算,每日六十兩,一個月下來,就是一千八百兩,一年下來,就是二萬多兩。二萬兩,放在大戶人家也不是小數目了。”


  “再加上人工等雜項費用,我們一年得賺到三萬兩,才勉強可以保本。可是我們兩個都是頭一次做生意,能賺到多少錢,我們心裏都沒有底。倘若把茶樓做起來了還好說,萬一沒成,豈不是左手進,右手出,這一年全替農莊忙活了。”


  “啊……”一通算計下來,喬雲淺瞠目結舌。


  她做慣了千金大小姐,喬家又富得流油,從小錦衣玉食奢侈慣了,從沒想過一萬兩銀子來得這麽不容易。


  被趙昔微這麽一提醒,就不免有些沮喪:“既然這樣,那我去回了他吧。”


  “也不用這麽急。”趙昔微重新翻開賬本,指著其中一項,笑道:“我看可以先買這個。”


  喬雲淺循著她的指尖望去,滿臉驚愕:“桃林。”


  “嗯。”趙昔微點點頭,笑意明亮:“你吃過奶酪桃花糕嗎?”


  喬雲淺把頭搖得跟撥浪鼓:“我隻聽說過百花糕……”忽然明白過來,“姐姐想用桃花做糕點?”


  “馬上就是花朝節,讓農莊每天采了新鮮的桃花送來,用奶酪、糯米粉做成糕點,外麵軟軟的糯米皮,裏麵是酸甜的奶酪。至於成本嘛,就控製在一百兩銀子以內,若是虧了就當買個教訓,若是賺了,咱們以後就按照這個模式來,一點一點攢足了經驗,再去考慮要不要簽長契,你覺得怎麽樣?”


  “嗯,姐姐說得有道理。”喬雲淺不住地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我們都是頭一次做生意,是要一步步來,不能太著急了。”


  “是啊。”趙昔微笑了起來,“雖說我們暫時都不缺錢,但想要長久的把生意做下去,還是要謹慎為好。”


  兩人把這個問題商量好後,喬雲淺又想起什麽來:“說了這麽多,茶樓的名字還沒定呢!我想了好幾個,都覺得不太好,微姐姐你給取一個吧。”


  “就用原來的呢?”趙昔微對這個倒沒有多大的講究,茶樓都開業有一些日子了,現在突然再來取名字,難免會讓食客覺得奇怪。


  “不好!”喬雲淺在這件事上卻是有著自己的堅持,“原來的名字太普通了!”她一臉嫌棄,“你也去過好幾次了,你記得原來叫什麽嗎?”


  趙昔微想了一下,疑惑道:“八仙樓?”


  “你看,多難聽啊!”喬雲淺連連搖頭,“一聽就是老大爺聽書的地兒!我可不想自己的店裏都是老大爺!”


  趙昔微哭笑不得:“做生意,誰來不是客,隻要能讓你賺錢,你管他是老大爺還是老大娘。”


  喬雲淺更堅持了:“要全是大爺大娘,那些什麽花茶啊,甜點啊,可就不好賣了。”


  趙昔微想想也對,就問道:“那你想要什麽樣的?”


  “我啊……”喬雲淺嘻嘻一笑,“我想要這茶樓和別人的都不一樣,不要說書的先生,也不要彈琴的樂師,就隻是公子小姐們清清靜靜喝茶的地方。”


  她一手托著腮,滿臉憧憬了起來:“得空約上幾個好友,一起聚在這裏,喝上兩杯香茶,吃上兩口糕點,豈不是最愜意的?”


  想法是很好,但是趙昔微卻總覺得不太實際。


  雖說長安民風開放,女子們結伴遊玩、騎馬射獵都是常事。


  但世家小姐哪個不是金尊玉貴的養在深閨,有幾個能天天在外麵玩樂的?


  但又想到兩個人都是毫無經驗,都是在慢慢摸索,就也沒有反對,隻笑道:“既然這麽著,那確實要起個雅致點的名字了。”


  她微一思忖,目光落在百花屏風上,忽然念了一句:“雲想衣裳花想容,就叫花想容,怎麽樣?”


  “花想容?”喬雲淺眼前一亮,“這個不錯,又新穎又別致!”


  把名字敲定好,又約了趙昔微花朝節去茶樓見麵,喬雲淺這才告辭了。


  然而等到花朝節這天,趙昔微卻失約了。


  因為這天,正是李玄夜出征的日子。


  趙昔微起了個大早,還是如往常那樣梳妝,換了一身桃紅色的襦裙,配了豆綠色的披帛,正要往頭上戴發簪的時候,忽聽外頭禮樂震天。


  莊嚴肅穆,帶著殺伐之氣,伴隨鼓點急促,如千軍萬馬,踏破長空。


  趙昔微抬起的手臂就僵了僵。


  這曲子,她比任何人都印象深刻。


  這是她曾彈奏過的《虎嘯》。


  這是國樂,非軍國大事而不能奏響。而這樣聲勢浩大的場景,隻能是……


  趙昔微隻聆聽了一下,就意識到了外麵發生了什麽。


  李玄夜說二月底要出征西涼。


  那時他問她會不會去送別,她當時猶豫了很久,最後他說算了,要她好好在家呆著,她想著兩個人現在的關係,也就沒有再說什麽。


  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也不喜歡沉湎情愛,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她不想一直兜兜轉轉的想著他。


  事實上這些日子,她也確實過得好的。


  每天早上起來,梳妝完畢後,聽管事的媽媽們匯報府裏的大小事務,一樁樁一件件,都由她做主裁決。


  儼然是趙府的當家人。


  忙碌但很充實,再加上沒了徐雲嬌幾人在眼前跳,她便將精力專心放在了打理事務上,沒空再去琢磨有的沒的。


  這期間趙子儀找過她一次。


  趙昔微以為他會說什麽,畢竟她奪了徐雲嬌的權,導致長公主登門,老夫人橫在中間賠了許多不是。


  但卻沒想到,趙子儀對這事隻字不提,隻惦記著她和李玄夜的事:“微兒,你真的不想再回東宮了?”


  趙昔微淡淡抿了一口茶,反問道:“都這樣了,爹爹還想要我回去嗎?”


  趙子儀一怔。


  這句話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可他的心底,卻還是隱約感覺到了被刺傷的痛楚。


  他眼神微黯,重複著解釋道:“微兒,爹是在問你,問你想不想回去。”話音一落,陡然抬眼,卻見她滿麵寒霜。


  趙子儀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一開始就錯了。


  他苦心經營這麽多,不惜讓自己受這麽大的罪,就為了成全她一生的榮耀。


  可到頭來,她絲毫沒有感激,反而還怨恨上了自己?


  “微姐兒。”趙子儀忍下心頭觸動,肅然提醒她:“爹是在同你商議正事,你別說這種賭氣的話,若你想回去,爹有的是辦法讓你回去,爹保證,你還會是太子妃——”


  話沒說完,就被趙昔微打斷了。


  她冷笑了一聲,直視著麵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說出來的話如冰刀一樣,刺得他心髒又冷又疼——


  “父親,在您眼裏,太子妃的位置,就那麽重要嗎?您就那麽想要把我塞到他身邊嗎?既然如此,那他當初廢掉我的位份,您為何不站出來反對?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說送進宮就送進宮,說趕出宮就趕出宮?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


  趙子儀臉色一變,倏地按住了桌沿:“微兒,爹是問你想不想……”


  “我想又如何?不想有如何?”趙昔微無聲一笑,一抹嘲諷浮上嘴角,“父親,恕微兒直言,您和太子殿下一樣,都覺得自己是為我好,可是真正做決定的時候,卻從未考慮過我的感受,隻考慮了自己的利益。你們口口聲聲說能保證我這個保證我那個,可到頭來誰給過我一個解釋?”


  她放下茶杯,霍然起身:“我是人,不是一棵草、一塊石頭,我有自己的尊嚴,不可能像棋子一樣,讓你們撥來撥去,由你們安排控製!”


  趙子儀望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經過這麽一次見麵,趙昔微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不想回去了,甚至不想再跟他見麵了。


  隻是現在真的到了這一天,她卻有些坐不住了……


  正坐在銅鏡前發呆,錦繡疾步走了進來:“小姐,袁策送了信來,說讓您去一趟朱雀門。”


  “朱雀門?什麽事?”趙昔微打開妝匣,手指在首飾上輕輕滑過,忽然停下。


  金線生輝,珠玉瑩潤,密密編織而成,是那隻香囊。


  這是她沒有送出去的禮物,還缺了一隻穗子。


  搬出東宮的那天,她曾把它扔在了針線筐裏,可最後又還是轉回去,將它重新撿起,收進了盒子裏,帶出了東宮。


  出征儀式在丹鳳門,袁策卻叫她去朱雀門,到底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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