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幻境（一）
“還有半個時辰儀式便開始了，姑娘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又過了好一會兒，慕兮看著依舊是像石化了一般杵在原地的景年，友好地詢問道。
“沒事……奴婢站著就好。”
景年如夢初醒，極勉強地朝他笑了笑，繞到對麵的石台旁熟悉位置。
慕兮微笑，看了眼台下依舊在討論著什麽的三人，沒再說什麽，走到一旁。
景年又圍著龍池轉了一圈，最終回到了放著木靈珠的高台前。
木靈珠還維持著方才慕容昕放回木盒的狀態，內部滾動的綠色光亮未消，獨自在空曠的宮殿內閃耀著。
方才慕兮的話還尤在耳，她卻不懂，如此珍貴而強大到常人無法控製的東西，為什麽總有人會想不擇手段地得到它們。
都是因為……像畢堯這種不得已而為之的原因嗎。
而且強大了，又能怎麽樣？
景年腦子裏亂糟糟的，瞳孔裏倒映著那木靈珠的影子，也不知怎的，腳步漸漸有些不受控製地靠近了高台。
靈珠內不斷翻滾的綠色水珠似是有所感應，朝著景年所在的那個方向湧去。
那一瞬仿佛有什麽在對外召喚著。
前方不遠處慕兮不知在做什麽，並沒有注意到她這邊。
景年好像魔怔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一下那個球體——
輕輕一下。
裏麵的水珠有感應一般，自她觸碰的位置散開，過了一會兒又聚攏回來。
她越發好奇，慢慢低了身子細細打量起來。
水珠很密，光芒不斷向外擴展，幾乎看不清球形的輪廓，那些綠色的光暈隨著她的靠近逐漸變大，仿佛她觸碰球體的手指讓他們之間有了連通與感應般。
景年不禁眨了下眼，再睜開的下一秒，原本殿內的一切竟都消失了，隻剩眼前仿佛爆炸一般渲染而出的白晝——
刺眼的光亮下，是一片濃密縹緲的白霧。
她在霧中尋了許久，才終於在前方很遠的地方看到了一個黑影。
隻是目光剛定格住，還來不及細看，所有白色便驟然褪去，眼前隨即被大片綠色替代。
青蔥的竹林，包裹著那個黑影所站的瀑布下遊，耳邊似乎還能聽到瀑布的嘩嘩水聲。
水一直向下遊傾瀉匯聚，經過男子腳下的一塊岸邊巨石，一路向下，消失在竹林深處。
男子身後是一座古樸的木屋，屋頂煙囪上方炊煙渺渺，飄到空中，與後麵層層迭起的青山相照應，恍如仙境……
沒多久，一個綠衣女子從屋內走了出來，同樣隻能看到背影，裙擺輕晃下，雖不見其容，卻能清晰感受到她周身柔和的溫婉之氣。
女子小步走到男子身後，猶豫了一下，忽然從後麵輕輕將他擁住。
男子轉身，因為低著頭，隻能看到他下半張臉，優雅的線條，孤傲的下巴，卻因了女子的動作而柔軟下來。
心中堵得慌，景年忽然感到害怕，怕他抬頭發現自己的存在。
她手動了動，想脫離靈珠，卻不料像是被什麽吸住，竟難以掙脫。
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麽，女子始終背對著景年的方向，頭揚起，細細注視著男子。
忽然不知那女子說了什麽，男子的身形明顯僵硬許多，怔忪間，他放於女子腰上的手倏地一緊，下一秒竟直接將她拉向自己，低頭便吻了上去——
耳邊是瀑布嘩嘩的水聲，掩蓋了一切。
景年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這畫麵明明唯美地讓人不忍打破，可心口卻好像被什麽揪住了一般，絲毫未從那二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歡喜。
景年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發現遠處的男子忽然出乎意料地抬頭！
於是那張臉便完全沒有遮擋得盡數印入她眼中……
他看的正是景年所在的方向，但她此時已完全蒙了，對視的下一秒，男子倏地一個躍起，眼見得就逼向景年這邊，靈珠表麵吸附著手指的力量卻猛地消失，她一個踉蹌，直直向後摔倒在地上。
“墨姑娘？！”
耳邊慕兮驚訝的聲音傳來，景年瞬間回過神。
眼前已恢複了龍池殿內的景象……
慕兮走到她身旁將她扶起，“你沒事吧？”
景年恍惚了一陣，滿腦子都是方才所見，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無措，好半天才穩住心神，卻又不敢直接明說，慌亂地搖頭，“沒事，不知道怎麽胸口有些悶，現在好些了。”
慕兮皺眉，右手毫不遲疑地握上她手腕，一探之下竟像被燙到一般猛地鬆手。
“怎麽？”
景年心口一提，他剛才的動作分明是要給自己探脈，難道他懂醫術？
慕兮本就有些蒼白的麵色此時又白了幾分，一雙眼一眨不眨盯著景年，幽深而複雜，直看得景年頭皮發麻，不知其意。
難道是她剛才碰了木靈珠後身體發生了變化？
她細細感受了一下，並未發現什麽不適，隻是腦子裏一直揮不去幻境中那男子的臉，陌生的麵孔，還是在那樣的情境下，實在太過於震撼……
“沒事……”
慕兮好像費了很大的功夫才開了口，額前不知為何竟冒了一層汗。
景年見他臉色蒼白，連原本的尊稱都忘了，忍不住道：“你……不舒服嗎？剛才還問我有沒有事，現在你看起來倒好像比我嚴重多了……”
“慕兮隻知姑娘的名字，卻不知姑娘是哪裏人？”
他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我是北境斷情山一帶人。”
景年警覺地意識到這個名叫慕兮的人一定知道什麽與自己有關的事。
她心中不禁一緊，當下便想抓住他細問，不料前方殿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抬眼看去，卻是殿內又走進幾個人，正沿著上方的台階慢慢向下而來，為首的一個身穿金色皇子朝服的人，隻一眼，便徹底讓景年僵住。
雖隻見過一次，她卻清楚地記得那人正是肅王楚清懷——
殿內眾人見狀，紛紛趴跪行禮，歐延幾人此時也迎上去，與肅王一行問候攀談，沒多久便一起向著景年與慕兮所在的高台走來。
景年下意識退到角落，低頭屏吸不動。
“欸？這位……便是七弟那日宮宴上帶回去的秀女吧？”
哪想他們說話間，肅王的目光便有意四處打量，很快便語氣中帶著興味揚聲道。
仿佛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直接砸到頭上，景年整顆心都揪起來。
她沒立即抬頭，身形微一顫。
“哦……”
歐延也隨著肅王目光看過來，神色平靜，“二哥說得對，正是她。”
今日景年會出現在啟靈儀式現場的事，早已對外公布出去，眾人雖好奇，但也沒人敢出言質疑什麽。
歐延在朝中聲望極高，又心思難測，啟靈儀式一向是三位靈珠的執掌者負責，絮柳莊的慕容昕和太子內侍陸公公都沒說什麽，那便沒人敢在這種小事上多作計較。
隻是啟靈儀式確實從來沒有女子參加的先例，倒是件新奇事。
“你抬起頭來，讓本王瞧瞧。”
肅王唇角勾起，目光直盯著幾步遠外的景年，慢條斯理道。
景年隻能抬頭，恭敬地向肅王行禮。
肅王目光一閃。
他低笑幾聲，“那日隔得遠，倒沒仔細看，如今換了身裝扮，越發出落的貌美傾城了……”
景年隱在袖下的手默默收握成拳。
眼前的男子就像一隻豺狼，絲毫不掩蓋對她的興趣。
景年隻覺自己好似沒穿衣服般被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心中既惶恐，又像吃了蒼蠅般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