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幻境(二)
“楚老二這老狐狸,裝得倒是挺像,這點我還真佩服他,可真能沉得住氣,我方才就差直接對著他開罵了,他竟然全都認了,現在還派了一隊人殷勤地跟著,要將這刺客照程序帶走審問呢。”
慕容昕也隨其抬眼向外看去,卻是一陣咬牙切齒,“你可別說,他這一點……還真與你有幾分像,你們兩個打起架來,可真是客客氣氣一點硝煙都沒有,上趕著所有罪責都往身上攬,就看誰能憋得住,我真是服了。”
歐延因他的話,竟難得笑了一聲。
他抬手抖了抖袖袍,露出還沾著未洗淨血跡的手,對著前方慕兮道:“方才多虧先生反應快,歐延在此謝過先生。”
“七爺言重了。”
慕兮恭敬地頷首,蒼白的臉上波瀾不驚。
“先生醫術不凡,此時蕭痕正在房內為墨姑娘的傷勢醫治,還望先生也能入內相看。”
“我也正有此意。”
慕兮應下,一揖之下快步走入殿內。
歐延的目光轉向院內橫躺著的屍體上。
“賊喊捉賊,我倒要看看這人帶回去楚老二能查出個什麽來。”
慕容昕雙手背於身後,冷哼道。
“就是要他查。”
哪料歐延順著他的話忽然開口,語氣是少有的冷凝,“若是查不出來,也要憑空變出些東西出來給他查。”
慕容昕睜大眼,頗為驚訝地偏頭看了他一眼。
這話……是什麽意思?
歐延卻沒再回應他,幾步下了台階,根本沒有細看那屍體,卻忽然一把從旁邊院中站著的侍衛腰間拔出其佩劍,出手如電,幹脆利落地朝屍體揮去,噌一聲砍下了那人的頭顱。
血飛濺而出,染紅了院中的灰色石板。
屍體原本趴伏在地,因這一下,頭顱脫離身體,向前滾了兩滾。
那畫麵頗為血腥,直引得在場的好幾名侍衛沒忍住偏了頭。
慕容昕顯然也沒想到歐延會有此舉,有些怔愣地走上前,壓低聲音奇道:“你這是何意?這屍體還要查呢,再說楚老二看到人成了這樣,又該陰陽怪氣地指桑罵槐了……”
說著,又仿佛想到什麽,默默噤了聲。
“一個棋子罷了,何況還是具屍體,還真指望他能查出些什麽?”
歐延淡淡道,將手中的劍扔回給那名呆若木雞的侍衛,抬眼看向院外殿門前站著的一眾侍衛,揚聲道:“將此人帶回去,勞煩二哥好好徹查。今日之事,罪名不是刺殺皇子,便是偷盜靈珠,這陛下病重,太子未班師回朝的當口,絕不可輕易姑息了。”
外麵為首的侍衛早嚇得大氣不敢出,又聽得歐延擲地有聲的一番話,趕忙結巴著高聲表示自己記住了,命人將那斷了頭的屍體搬出皇妃寢宮。
歐延整個過程再未說過一句話,清冷的麵上一片沉鬱。
慕容昕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後的宮殿,饒是他再了解歐延,此時也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
這到底是在為裏麵的墨姑娘抱不平,還是正好借此機會,給肅王一個下馬威?
兩個好像都說得通。
他揚了揚唇角,慢慢走到歐延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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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年昏迷期間,一直渾渾噩噩地陷在似真似假的夢境中無法自拔。
夢太深了,她有意抽身而出,卻渾身麻痹,隻能隨著籠罩周身的漩渦越陷越深。
有很多過去在斷情山下生活的畫麵,還有似乎是她在斷情山中走動的視角,光禿禿的山林除了雪與枯木,再無其他。
她仿佛被困在了那個空間裏,怎麽也走不到頭。
這般昏迷著,中途不知醒了多少次,意識有一瞬的清明,卻很快又被這些混亂的夢境代替。
直到重複的畫麵已在她腦海裏深深烙下印子,眼前所見竟又變了。
冰冷的龍池宮殿裏,她看到自己正隨著歐延一行走上高台,並將金靈珠從木盒中取出。
一切都好像重演了一遍,金靈珠如現實中所經曆的那般,在觸動之下亮了起來……
景年正不知自己究竟是以什麽視角注視著這一切的,卻發現夢中的金靈珠並未隻是亮光微閃,而是猛地光芒大作,一瞬間迸射開來,眼前立時恍若白晝一般,所有景象都消失得一幹二淨。
待那刺眼的光亮逐漸消散,她人已不在宮殿內,視角也轉回了自己的。
入眼是一片黑暗,似乎正值深夜,方才殿裏的所有人全都不見蹤影。
她抬頭向四周打探,逐漸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荒涼的村落中,左右兩旁皆是屋舍,卻沒有一絲光亮。
一眼望去,村落似乎很大,看不到頭,卻皆籠罩在沉寂的黑暗裏。
儼然是一座無人的空村。
景年此時正站在村中的主路上,麵對著一戶人家院落的正門。
院裏低矮的籬笆隻需抬腿一跨便能過去,也因此直接能看到裏麵的屋舍。
景年低頭,有些不解自己為何剛剛好是正對著這座院子而站的,微微向後退了一步,迷茫地轉身向周圍看去。
身後的那戶人家也離自己極近,同樣的院子及屋舍,黑暗中根本分不清有何區別。
可她既會正對著眼前的院落而站,那便可能是冥冥之中特意被安排的。
景年鬼使神差地推開了半掩著的院門,慢慢向裏走去。
空曠的院內隻有幹硬的泥土,幸得夜裏空中一絲雲層都沒有,月光直灑落在地麵上,但也映襯得院裏的房屋顯得越發森冷詭異。
房子的門是半開著的,景年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又向後看了眼,慢慢伸手將那門完全推開。
吱呀一聲。
月光先一步進了屋內。
入眼是一片清冷,隻有一張僅放了一支燭台的桌子,連椅子都沒有。
厚重的灰塵和蜘蛛網在月色的某些角度下顯得格外清楚。
這裏似乎是前廳,不大,後麵有一個小門,卻是隱在月光無法觸達的深處,漆黑一片。
景年有些害怕,沒敢再往裏走,斟酌之下還是從房裏退了出來。
再次在院子裏站定,越發為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驚慌。
景年細細回想,卻完全記不得自己是如何來到的此處。
周遭的寂靜像漩渦,仿佛要吃了她一般。
她快步往回走,試圖離開這個地方,剛走到院門口又停住,回身看向背後的房屋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