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下場
林亦的年紀,倒與她之前猜測的相差不多。
……
這時,隻聽前方太子又道:“今日晚宴,本應父皇出席,但過去的幾個月,朝堂動蕩,外憂內患,他老人家大病一場,已罷朝數月。如今雖然病情好轉,但實在經受不起四處奔波操勞,便交代讓我……代其主持——”
說到這裏,他目光掃向下方鴉雀無聲的眾臣,麵上沒什麽表情,“主要是有幾件事要告知諸位。”
台下無人敢動。
氣氛不知不覺緊繃起來。
景年低頭看著自己麵前桌上擺放的各式杯盤,本以為今日是慶功宴,現在卻又生出一種升堂判罪、秋後算賬的意味。
……
“距離我上次離京,已過了將近半年光景。我去了哪兒,做了什麽,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我也不欲多言。”
太子的聲音輕而緩,一字一句環繞在寂靜的大殿中,明明隻是平鋪直敘,卻已透著令人生畏的威嚴之感,“隻是……為什麽會有半年之久,我認為,有必要好好向眾卿交代一番。”
“我想諸位也都發現了,今日的晚宴,肅王並未到場。”
他一句話直擊重點,在場大多數人顯然受驚不小,忍不住紛紛環顧四周,竊竊私語起來。
景年深吸一口氣,她也是剛一入殿,就下意識四處找尋肅王的身影,也是後來才知,他人已被關押判罪了。
現在太子如此直白地提到此事,想必……是要當眾揭發肅王的罪行了。
她下意識看了旁邊的歐延一眼,卻見對方正垂著眸子,一臉平靜。
……
太子說完,未再說話,而是對後方一名內監示意了一下。
那內監了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快步走下高台,穿過大殿走到門口,也不知對外麵低語了句什麽,沒多久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眾人看去,竟是兩名侍衛押著一個手、腳、頭全被銬住的囚犯進了來。
隻是待看清了那囚犯的相貌,殿內立時炸開了鍋——
那人被押著跪在了離殿前高台處不遠的位置,正好在歐延他們座位的正前方,對景年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模樣,估摸著有四十多歲,一身囚衣,許是長期經曆牢獄之苦,整個人更顯老態,一頭泛白的長發淩亂不堪,雙眼渾濁,目光鎖定在一處,久久未動。
隻是他雖以如此狼狽之態示人,情緒卻沒有絲毫波動,或者說,就像完全被抽走了精氣般,隻剩一副軀殼。
太子低頭看著那人,雙眉微蹙,但也僅僅隻過了一秒,便抬手對台下站著的一名內監做了個請的姿勢。
眾人看去,這才發現那人竟是常年跟在北文帝身邊的內監常總管。
常公公不愧是與皇帝幾十年來經曆過大風大浪的,見太子示意,這才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取出一卷聖旨,朗聲讀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經徹查,鎮北王楚淵業私通狄國,於兩國交戰之際屢次私傳情報、假傳敵情、暗中欺瞞,置家國安危於不顧,此罪深重,證據確鑿,現收其封地,誅其親族,於明日正午處斬!欽此!——”
常總管每念一句,底下的人都會驚得暗自竊竊私語一番,直到全部讀完,所有人已是完全忘了殿前禮儀,控製不住地大聲議論起來。
粗略一看,大多是作為不知情者的錯愕。
……
“太子殿下……許久沒有這般凶殘了啊。”
耳邊傳來慕容昕帶著玩味的感歎聲,景年聽著不知怎的心中一緊。
有關鎮北王的事,她知道的並不多,不過他所犯下的罪行,確實當誅。
堂堂皇帝的親兄弟,本應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之一,如今卻落得了如此下場……
這般地位的人,為何還要起事,憑白毀了自己的一生?
景年再次看向跪在殿中央的人,落魄的外表下,卻與尋常百姓並無區別。
身處上京權貴的中心,她其實隱隱能明白這其中的緣由,不禁又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
“哈哈哈哈!……”
正混亂間,原本跪著一動不動的楚淵業卻忽然仰頭大笑起來。
他衣衫破敗,鬢發淩亂,加之又毫無緣由的忽然癲狂大笑,那場麵竟是說不出的詭異,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不禁停止了說話,紛紛瞪大了眼震驚地望去。
“楚清懷呢?!那奸詐小人呢?皇帝還是舍不得他的寶貝兒子?啊哈哈哈哈……”
此話一出,哪還有人會不明白……
隻是這畢竟乃皇室醜聞,聞者無不色變,再看太子的反應,卻是相當冷淡,周身籠罩著層濃重的凜冽,卻不說話,一副任他繼續鬧下去的模樣。
楚淵業見無人理會自己,越發瘋癲起來,繼續破口大罵,毫無顧忌,最後竟連同北文帝都一道指名罵姓地罵了。
如此大逆不道,已是無人敢再聽下去。
太子終是沒再任他繼續狂下去,冷聲命侍衛將人拖出大殿。
直到楚淵業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他嘶啞的辱罵聲隔著距離,還隱隱能聽得到,久久不散。
景年受驚程度不輕,怔忪地望著門外,好半天合不上下巴。
這場麵……今日當真叫她開了眼。
……
“對,楚清懷——”
前方太子卻是回應一般,深吸一口氣,忽然開口。
隻是若細看,就能發現他額前一根血管此時正突突跳著,顯然是極力在壓抑著什麽情緒。
但終究也隻說了這一句,隨即示意常公公,接著又取出了一卷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經徹查,肅王楚清懷唆使鎮北王楚淵業勾結外敵,於五個月前長平關一役不顧軍令、假傳軍情,致使太子兵馬陷入敵軍埋伏,生死未卜,後竟收兵休戰而返,勾結奸人,謀害朕命,控製朝堂,意圖謀反,此罪之大,天理難容。朕念及與其父子一場,心中絞痛,終究不忍,現留其性命,誅其親族、同黨,查封田產,貶為庶人,發配西部,永世不得入京!欽此!——”
這一回,殿內一片寂靜,許久無人反應。
常公公連著念了兩道聖旨,嗓音卻越發洪亮起來,以至於念完後,還有些意猶未盡地清了清嗓子。
這聲音卻總算喚醒了下麵已石化了的眾臣,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忽然便有幾個人如夢初醒般,直接撲著跪到地上,連麵前的酒桌都撞歪了,卻哪顧得上這些,身子抖如篩糠,拚命磕頭,絕望地大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這招還真有用,他們倒自己招了。”
慕容昕冷笑一聲,聳了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