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幻境(三)
畢堯點頭,目光幽深,“情報,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裏,行走江湖,這是必然,這一點,歐莊主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臨風……是這些人的後代?”
歐延主動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畢堯頓了頓,緩緩點頭,“這幾個人,被送下山後,便在世間隱匿了行蹤,除了定期向斷情宮發回消息,或者執行由斷情宮發出的指令外,大部分時間……就是普通人。”
“他們很快與當地人成婚生子,組建起了家庭……但火種的剝離對他們的損傷是不可逆的,多數人體質都很弱,壽命……都不長。”
“這種情況,曆經幾代人繁衍,才漸漸有所好轉,而他們對於斷情宮的使命,也一代代傳遞了下去。”
“但到臨風這一代,因為斷情宮這比世人長了將近三百年的沉睡之期,兩邊就徹底斷了聯係。”
“近三百年……不論換作是誰,應該都會放棄吧?”
說到這裏,畢堯忍不住發問。
卻不知是在問歐延,還是在問自己。
……
歐延收回目光,終於了然。
“那你又是如何找到臨風的?”
“我蘇醒時,還掌握著魔尊浩劫前,斷情宮四散於各地的密探下落,便尋著那時的線索,操控了大批山下的人前去探尋,直到幾年前,才終於找到了他。”
畢堯低頭,“幸得,他們這一脈雖與斷情宮斷絕了聯係,卻還是依舊將族人的使命一代代傳了下去。到臨風這一代,他已是僅剩的後代。”
“我也是在那時才知道,最近的幾代人,日子其實一直過得不好……臨風的父母很早便病逝了,獨留他一人,早早就開始在江湖混跡。”
“他的性子,多少還是受了兒時經曆的影響……”
……
“畢公子這些年為了斷情宮,確實做了不少事。”
歐延在這時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
無論是尋找景年,還是臨風,甚至是靈珠,都不亞於大海撈針。
“既然臨風現就在棠鈺莊,還請歐莊主能允許我前去探看!”
畢堯沒什麽反應,隻凝重道。
歐延扯了下唇角,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慢慢起身,“探看……遲早是會探看的,隻是現在……還未到時候,還請畢公子多些耐心,暫時在此多居住幾日。”
他說完,一刻也沒有多留,直接帶著陸承遠推門離開。
一腳剛踏入室外,背後卻傳來畢堯的聲音,“歐莊主方才說,景向嵐與皇室勾結?”
歐延停下。
他回身,神色極冷,反問道:“血盟——畢公子能解釋嗎?”
這個問題,原本並不是打算在此時問的。
畢堯聞言臉色驟變。
好半晌,他才有些恍惚地慢慢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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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年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原本是皚皚白雪,雖然白得刺眼,卻寂靜而安詳。
她獨自在一個被白雪完全覆蓋的樹林裏走了許久,入眼的一切都是光禿禿的,灰白的顏色毫無生氣,任憑她怎麽也看不到頭。
……
就在她依稀感覺仿佛在林間看到什麽時,眼前卻忽然一花,再睜眼時已置身一片火海——
呼呼亂竄的火苗飛快在雪地中蔓延,遠處的樹林也完全被火海吞噬,燃燒的枯樹轟然倒地,僅一瞬,一切便從寂靜的白色變成了瘋狂的血紅色。
……
大火燃燒產生的嗆人氣味逐漸充斥鼻腔,她捂住口鼻慌亂地環顧四周尋找可逃走的路,卻在低頭的瞬間意外看到雪地中大片大片的血跡……
再抬眼,整個樹林竟已躺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
血順著屍體傾瀉而下,將雪地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與空中瘋狂燃燒的大火交相輝映,甚至連天空都被映照成血紅色。
景年如無頭蒼蠅般在那地獄般的樹林中跌跌撞撞躲閃,好幾次都險些被瘋狂蔓延的火勢吞沒,直到體力一點一點消失殆盡,逼不得已踉蹌著放慢了腳步,縱使她再不想死,可體力已消耗殆盡,隻能眼睜睜看著可怕的火舌向自己席卷來。
被烈火完全吞噬的前一秒,她體力不支靠著一棵樹滑到在地,透過燒得通紅的火海,依稀看到了一個定定站著的黑影。
仿佛離她很遠,卻又好像一伸手便能碰到。
她下意識抬手,包裹她的卻是濃濃烈火——
……
景年睜眼。
入眼是自己不知何時伸到空中的手,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
她怔愣地看著那手許久,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許是手抬得久了有些發酸,她慢慢恢複意識想要放下,哪想隻一動,卻仿佛觸發了身體的各處知覺,排山倒海的疼痛和無力感頓時席卷而來。
景年毫無準備,直接被疼得呻吟出聲。
怎麽回事?!
她還沒反應過來,房裏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是阿喜歡喜的驚叫:“姑娘醒了!——”
景年有些吃力地轉過頭,在看到阿喜的同時,也猛然發覺周圍環境的陌生。
意識到這一點,她心裏沒由來的一慌,試圖起身,身體卻像塊石頭一樣不聽使喚,疼痛越發強烈起來。
……
“姑娘千萬別亂動!”
阿喜趕忙上前將景年扶住,雖擔心,可麵上的喜色卻怎麽也擋不住。
“這是哪兒?我這是……”
景年開口,聲音卻像被一層砂紙磨過一樣,沙啞到連自己都辨識不清說了什麽。
她頓住,似乎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這裏是淩雲閣,莊主的臥房,姑娘你……你昏迷了好久……好在現在終於要好了……”
阿喜並不完全知曉景年昏迷的內情,可這幾日也算是親眼見證了她病發的全過程,早便嚇得失魂落魄,宛若驚弓之鳥了。
“我……”
景年混沌的思緒逐漸清明,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中了景向嵐下的毒蠱!
蕭痕一籌莫展的愁容還曆曆在目,而現在竟是好了?!
她最後的記憶……是停留在景向嵐深夜闖入她房中的那晚。
當時她本想掐死自己,最後卻因為脖子上戴的玉佩停了手,那之後……她似乎是毒發了?在往後的事……便都記不得了。
她竟然還能從景向嵐手中逃過一劫?
而現在,她竟是要好了?而且……還在歐延的臥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