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醒過來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宋丞相果真慢慢睜開了眼睛。
或許是還不太適應突然從黑暗中轉過來的強光，他眼睛又眯了眯。
宋妍臉上帶著笑容，又帶了幾分心疼的表情。
“爹，你感覺怎麽樣啊？”
宋丞相的臉色是極差的，但是看到自己女兒就乖乖的站在自己麵前，他又不得不逼迫自己露出笑容。
隻是紫黑色的嘴唇看起來就不那麽和藹了。
宋妍看著自己爹這幅虛弱無力的模樣，心裏猶如千萬隻螞蟻在爬，一口一口在腐蝕著她的心髒。她不敢耗費爹爹太多力氣，這樣對爹爹的身體不好。
但是隻有宋丞相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他中了毒，身體機能很快就衰敗下來。他知道，自己留在這世上的時間恐怕不剩多少了，如果這樣那就更要把該說的話想說的話都說完。
眼見著宋妍默默閉上了嘴巴不再吭聲，宋丞相又一次勾起了唇角，他吃力的把手從棉被中拿出來，放在女兒搭在床沿邊上的手上，輕輕拍了三下。
宋妍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總覺得心裏已經有了猜想。
“爹？”
宋丞相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而是一臉淡然地望著宋妍，目光中稍稍流露出幾絲不舍。
“女兒啊，從前爹對你太嚴了，那是爹在為你考慮，若是顧及到你的感受，疏於管教，你也長成不了如今這副優秀的模樣。”
“所以，千萬不要怪爹，爹的本心就是對你好，爹希望你可以長大成才，又不希望你以後淪落為別人手中的玩物，所以隻能打你罵你嚇唬你。”
“爹知道，今天便是爹的日子了。爹舍不得你這個孩子，所以以後爹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千萬不能學壞了。多交幾個品性良好的朋友，爹看葉王妃這個人就不錯，以後你可以和她多多往來。”
宋妍咬緊了下嘴唇，點著頭。
“爹快不行了，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說到這最後一句話，宋丞相仿佛用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氣，終於，就連微微抬起的頭，都有些支撐不下去了，癱軟得倒在枕頭上。
太醫看了這個情況，腳步微微上前走了一步，可是看到燕郡王和楚離的表情都很平靜，像是早就預料到這一幕，早已在心裏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便又慢慢的把腳收了回去，就這麽靜靜看著四人之間的氣氛猶如死寂。
宋妍聽到最後一句叮囑，終於忍不住了。
蓄滿了淚珠子的眼眶發紅，碩大的淚珠子從眼眶滾落，她忍不住抬起手捂著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大聲哭出來。
就怕吵到爹爹睡覺，可是她心裏一清二楚，爹爹才不是在睡覺，以後恐怕再也醒不過來了。
“爹……”最後她還是沒控製住，輕輕呼喚了一聲。
那邊的宋丞相已經閉上了眼睛，再也沒辦法給她更多的回應。
燕郡王這會兒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突然一頓，對宋妍說：“宋小姐，曾經令尊大人在世的時候，也曾向我提起，他為你安排了一樁婚事。雖然你可能不會很願意，但他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嫁過去。以後有一個人家可以依靠，這也是好事啊。”
宋妍突然抬起頭看了看燕郡王，“那……爹爹他還說了什麽嗎？”
燕郡王看著她這副幾近崩潰的樣子，心裏實在不是滋味，有點不太敢再接著往下說。
可是宋妍眼巴巴望著他，其中的意思全是在求他把接下的話說完，因為若是她不聽，就要錯過爹爹留在世上最後的叮囑了。
燕郡王抿了抿唇瓣，突然不知道該怎麽是好，說吧，又怕傷了人家小姑娘的心，不說吧，又愧對於宋丞相。
還是楚離走過來，抬起手放在他肩上，輕輕拍了拍，“既然她想知道，你還是說出來吧。”
燕郡王隻得把所有全盤托出，“其實這戶人家是他挑了很久才挑出來的，你若是嫁過去了，一定不會受委屈。父母總是在為孩子考慮，他做這些都是為你好，為了你以後的將來。”
“他從前對你的嚴厲，隻是怕你學壞。他每每對我提起你的時候，目光中盡是無奈也有自責。他說他不該曾經對你那麽凶，不該在你生病的時候就想急著把你嫁出去。”
“他真的很後悔曾經那麽對你說話，可是現在逝者已逝，你能不能不要恨他了？”
宋妍像是絕望了，整個人都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就這麽聽著燕郡王說著。
半晌，才幽幽的回了一句，“我從來沒有恨過他。”
燕郡王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而後又聽見宋妍接著說道：“其實從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經開始理解他了，他對我的好，其實我都知道。”
說到後麵，她的語調開始變得哽咽了起來，沒有從前堅強了，像是壓在身上的擔子終於垮了，她摔倒在地上，很難再爬起來了。
“可是我還是沒辦法接受，爹爹說過要長命百歲，要親眼看著我嫁給喜愛的人，親眼看到我過的幸福。可是他走了，也再也看不到了，我過的也不再幸福了。”
“其實那時候，我真的很想和爹爹說，一家人圓圓滿滿地生活在一起，無痛無災就是我希望的幸福。”
“可是……為什麽這樣的厄運會降臨在我的頭上？為什麽啊？”
她突然又靠近了床前，幾乎是貼著，“爹，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女兒過得不幸福啊！”
“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教導我寫字了。娘不會寫字，爹爹就覺得不允許女孩子習字是陋習，便從小教導我好好練字，現在，我終於學有所成，練得一手好書法，還沒來得及展示給爹爹看，他就徹底閉上了眼睛。”
屋子裏的所有人都在聽著她自言自語，一個人都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或許這樣的氛圍真的不適合說話，不適合交談，這是對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燕郡王不知道為什麽，也覺得眼眶有點澀澀的，他沒忍住揉了一下眼框，苦笑了一下，“眼睛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