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動作很熟悉
書房裏。
澹台靖朝看著手中的信紙，心裏的一塊兒石頭落了地。
這是上官岩的親筆書信，信中明確告知杉兒確實已經跟他在一起。
那麽他府裏這個“王妃”，當真是來曆不明的了。
澹台靖朝放下信紙，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感覺有些頭疼。
這個計劃外的意外，平生頭一次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處置！
好不容易送走了杉兒，並絕了他的那個皇兄澹台鈺明對杉兒的念想。
現在又殺出來一個跟杉兒長的一模一樣的姑娘，難道還要因為自己的“王妃”，繼續跟他那個皇兄鬥法？
想一想未來會遇到的場麵，澹台靖朝忽然覺得無聊又無奈。
雖說他這個殘疾王爺賦閑家中，無事可做，跟皇帝虛以逶迤一下，就當生活調劑了。
但是，自己的王妃總是被皇帝惦記著，也是一件很讓人窩火的事情啊！就目前的形勢，他還不能跟他撕破臉。
想到此，澹台靖朝的眸中閃過一道犀利光芒，隱藏在內心裏壓抑著的某些東西，不經意泄露出來。
搖曳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俊顏蒙上一層朦朧微光，深不見底的瞳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緩緩流淌。
“無歡”澹台靖朝低喚一聲。守在門邊的侍衛應聲推門而入。
澹台靖朝收斂情緒，拿起案上紫毫，揮筆寫了一張小紙條遞給無歡：“查一查”
無歡會意，接過紙條塞入懷中，退出門外，飛身離開王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那張紙條上，隻有四個字：姑娘何人？不過隻這四個字，也就足夠了。澹台靖朝相信，自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搖動輪椅，澹台靖朝離開書房，徑直向攏月閣而去。
夜深人靜，他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去看一看，他的“王妃”，是否已經入夢？
攏月閣裏，慕月杉瞪著頭頂的雲紋紗帳，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她有一種自己並不屬於這裏的感覺，就是找不到突破口，這樣的情緒纏繞著她，讓她十分焦躁！
聽見門微微響動，慕月杉迅速坐起身，下意識向自己腿邊摸去，仿佛那裏應該有什麽東西，結果什麽也沒有摸到。這讓她一怔，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澹台靖朝進入內室，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姑娘愣愣的坐在床上，右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腿，麵色恍惚，全身進入高度戒備狀態。
澹台靖朝心裏一驚，這個動作他很熟悉，這是會武功的人在臨敵之時拔身上利器的動作。
這個姑娘會武？他探過她的脈，竟一點兒都沒有發現？
“杉兒，還沒睡呢？”澹台靖朝叫的自然，仿佛他叫的真的是慕月杉。來到床邊，伸手在慕月杉眼前揮了揮，喚回她神遊的思緒。
慕月杉放下手，轉頭看著澹台靖朝，迷惑道：“我這裏是不是應該有什麽東西？”她指一指自己的腿，希冀澹台靖朝能給她答案。
看了看她腿上也還纏著白紗布，澹台靖朝安撫道：“杉兒還受著傷，腿上不是纏著紗布嘛，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好休息吧。”
澹台靖朝避重就輕，沒有告訴她，她那裏應該有一把匕首或者短劍之類的利器。
慕月杉愣愣的看著他，點點頭。順勢又躺回床榻之上，拉一拉被子蓋住自己，轉過身閉上眼，決定不再想了。既然想不出來個所以然，隨遇而安又有何不可？
澹台靖朝看著這姑娘前一秒還糾結的不行，後一秒就沉沉睡去。這巨大的反差讓他低笑出聲，他突然之間，就對她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和期待！
轉身出了內室，澹台靖朝在外室的榻上睡下。一簾之隔，聽著床上某人睡的昏天暗地的平穩呼吸聲，他竟然有些失眠了！
隔日一早，慕月杉醒來，卷著被子翻個身，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一伸手，床上就她一個人！昨天夜裏，她明明記得澹台靖朝回來了，怎麽他不在這裏睡？
話說澹台靖朝不是說自己是他的妻子嗎？夫妻不在同一張床上睡，這情況非常的不對勁吧？
慕月杉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壓根不知道，如果澹台靖朝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估計會一口老血噴出好遠！
轉念又一想，這樣也好。反正自己也不記得他是誰，即使他言明是自己的丈夫。於她而言，現在他也隻是個陌生人！保持一定安全距離，反而能避免很多的尷尬！
至於夫妻什麽的，等想起來了再說吧！
心思一定，慕月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美美的睡了個回籠覺。直到那個穿著碧綠色衣服，聲音柔柔弱弱的小丫鬟來喚她起床。
慕月杉靠在床前，慵慵懶懶的看著小丫鬟忙前忙後，很隨意的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小丫鬟一愣，眼裏的詫異藏也藏不住：“娘娘，我是碧綰啊？”顯然，她並沒有分辨出來她們的王妃有什麽不同。
“哦，你是碧綰啊！瞧我這記性，這一病都病糊塗了。”慕月杉並不想在小丫鬟麵前露怯，淺淺的勾起笑容，不在意的自嘲道。
碧綰也沒有質疑慕月杉的話，幫她梳洗完畢，給她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自己安安靜靜的退出了房門。
再次目送碧綰離開，慕月杉心裏冒出來一個想法：她自己可能是失憶了！
這個認知，讓她很不愉快，但這不愉快並沒有持續很久，就被另一個想法代替：她要找回從前的自己，而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找澹台靖朝。目前為止，他也是自己接觸的最多的人！
說幹就幹，慕月杉撐著病體，扶著雕花床柱下了床。忍著身上的疼痛，一步一步向房門口走去。
在門口站定，忍了又忍。慕月杉強撐著拉開了門，剛踏出房門口，就看見澹台靖朝搖著輪椅緩緩而來。
看見她顫顫巍巍的站在房門口，澹台靖朝加快了速度，向她這邊過來。隻擔心她一個不慎就會摔倒！
“你慢點兒”慕月杉一眼看出來了他的急迫，出聲提醒他。
澹台靖朝也不在意，笑著“嗬斥”她：“怎麽出來了，還不快回去躺著。”他自己都壓根沒意識到那不自覺的關心是發自真心的。
待兩個人彼此接觸到，慕月杉伸手扶住他的椅背，以此為倚靠，也推著他進了屋。這一刻，兩個都不那麽健康的人，有了彼此為支撐，變得無比高大。
重新坐回床上，慕月杉才感覺到疼痛已經使她冷汗涔涔。澹台靖朝伸手，扣住了她的脈門，她剛要本能的掙紮開來。一股緩緩地熱流順著她的四肢百骸流遍全身，讓她感覺好受了很多。
渡完真氣，澹台靖朝又要扶她躺下，這一次，卻被慕月杉製止了。眼神接觸，他的眸中帶著疑惑。
慕月杉也不回避他的眸光，淡淡道：“不想睡了，睡的渾身疼。”柔柔軟軟的撒嬌一出口，百煉鋼也化了繞指柔。
“你陪我說說話吧？”慕月杉再度開口，對澹台靖朝放鬆了防備。
澹台靖朝笑了笑，也就順了她的意，坐在床邊看著她，問道：“杉兒想說些什麽？”
慕月杉哪能放過這麽好的機會，迫不及待道：“說說我吧，以前的我是什麽樣子的？”眼神中閃閃亮光那麽明媚，興奮而又充滿期待。
澹台靖朝深深看她一眼，別開眼神，像是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悠悠開口：“你是慕郡主，安平王的掌上明珠，母親早逝。你還有一個哥哥叫慕月淩，受封郡王。你們兄妹是由你們的姑姑慕海瀾長郡主帶大的。你於前年九月嫁於本王為妻，至今。”
澹台靖朝的回憶很簡短，他明明在笑著，慕月杉卻聽不出來他的話裏有任何的情緒。
仿佛他所說的一切，都隻為了灌輸給她關於她以前的種種。
這讓她感覺很不舒服，隨即催促道：“沒有了嗎？”
“這是最基本的，杉兒還想要知道什麽，我們以後可以慢慢聊。”澹台靖朝掩飾的非常完美。慕月杉看著他的笑顏，壓根挑不出毛病。
“你應該不怎麽愛我吧？我可能也不愛你！”慕月杉對他說的表示不滿，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聽的靖海王爺差點兒從輪椅上跳了起來。
情緒來的太快，差點兒藏不住，澹台靖朝隻好掩飾性的幹咳了兩聲，尷尬的問：“杉兒何出此言？”
“你說的太臉譜化了，沒有任何情感在裏麵。這有兩種可能性，其一，我們不是夫妻。其二，我倆沒有感情。”慕月杉也是心直口快，說的幹脆利落。
澹台靖朝確實沒想到，隻是幾句話，這姑娘竟能分析的頭頭是道，他稍微放鬆了一下警惕，就被她細心的觀察出來了。看來這姑娘的確不可小覷，澹台靖朝暗暗心驚！
澹台靖朝點頭承認：“是，我們是奉旨成婚，我這個樣子娶到你，你還指望當初是因為有感情，才嫁給了我？”
澹台靖朝也不避諱，指了指自己的雙腿，讓她看清楚，自己是嫁了一個殘疾的夫君。
慕月杉掃了一眼他的雙腿，不以為意：“不就是坐輪椅嗎？我想我不愛你並不會是這個原因，而你不愛我的原因，我也不想知道。”慕月杉說的坦然，對他雙腿有殘疾這件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澹台靖朝不再說話，麵對這個姑娘，她始終有讓他失語的本領。他的雙腿，說不在意，那都是自欺欺人的。
任誰人從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變得半生不死，一輩子要在輪椅上過活，都會忍受不了的。
思緒不經意被慕月杉的幾句話勾了起來，想起那些噩夢般的曾經，澹台靖朝的眼眸暗了暗。
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在意這件事情，又都小心翼翼的避諱著。而她的不在意，真實無可挑剔，卻是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
他是撿了一個怎樣的“王妃？”澹台靖朝在心裏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