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上京的聖旨幾乎前後腳到, 傅之曜一行人離開不過片刻,封鎖邊關的旨意便到了。


  不隻封關,還有對傅之曜的殺無赦。


  沈茂領旨後,不明所以:“是何緣故?”之前隻說將傅之曜押解回京, 何以現在卻要下殺手。


  傅之曜好歹也算承恩侯府的半個女婿, 若他死了, 沈琉璃豈不是成了寡婦。


  “侯爺, 下官隻是傳旨的微末小吏, 不敢揣摩聖意。況且,就連百裏大人也不知是何緣由, 隻知陛下非殺陳國質子不可,斷不可讓他活著回陳。”


  沈茂點了點頭,下令關閉城門。


  傳旨官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 又對沈茂說道:“對了,陛下讓微臣轉告侯爺一聲, 侯爺的愛女已有下落,前不久在冀州出現過。”


  蕭景尚雖親自下令找尋沈琉璃,讓他無後顧之憂心無旁騖地處理邊關要事,可邊關距上京城甚遠, 難免消息閉塞不通。沈茂正打算問問沈琉璃的下落,沒想到傳旨官先說了。


  “太好了, 活著就好!”


  沈茂頓時鬆了口氣, 當即派身側的親兵往明城那邊遞個消息, 老侯爺和柳氏總算不必三催四催了。


  兩人邊走邊敘話, 沈茂又問起大佛寺屠殺一案查的如何, 可抓到真凶了。傳旨官將自己了解的情況一一告知, 隻是提到冀州悍匪的死可能也與那些人有關時, 沈茂不禁愣住了。


  “還殺了一夥無惡不作的悍匪?”


  “是,下官所知的情況是這樣。”


  沈茂眉頭一皺,對於冀州悍匪被殺之事有所耳聞,他所知的情況是悍匪死於某兄妹之手,還不待他理好思緒,迎麵便來了一隊要出關的胡商。


  車馬滿載,足有四五十人。


  今日竟有兩批胡商出關?


  沈茂眉頭皺得越發深,立即上前詢問了幾句。


  那領頭的胡商竟說近日隻有他們一隊車馬出城,此去西域路途遙遠,又要穿過惡劣的沙漠地區,這些胡商向來都是結伴同行,以便互相照應。


  又想到馬車裏那名挺著大肚子的女人,沈茂心裏頓時一沉。


  女人腹部高聳,當側臥比較舒坦,平臥豈非更辛苦難受?


  沈茂反手抽出佩劍,一劍劈開馬車上的貨箱,結果裏麵根本不是什麽貨物,而是石頭。


  “怎麽回事,茶葉瓷器怎麽全變成了石頭?”


  “還有絲綢布匹!”


  “鐵器藥材也沒了。”


  胡商們震愕不已,頓時亂做一團。


  沈茂顧不得這些胡商,大喝一聲:“開城門!”


  翻身上馬,帶兵追了出去。


  ……


  出了蕭國,傅之曜一行人便棄了累贅的貨物馬車,輕裝騎行,一路直奔陳國邊關重鎮——嘉峪鎮。


  那裏有重兵把守,更重要的是駐守在嘉峪鎮的將軍是楚平,亦是接應他們回國之人。楚平何許人也,乃當年聞名遐邇的清學大儒褚慎言的門生,後棄文從武,成了嘉峪鎮的守將,守著陳國第一道邊防線,隻有進入嘉峪鎮,才算是真正踏上了陳國這片土地。


  而褚慎言是傅之曜已故的外祖父,楚平當時乃寒門學士,褚慎言除了對他有知遇賞識之恩,更有救命之恩。楚平自然不會將恩師的嫡外孫拒之於關外。


  此時,傅之曜與沈琉璃同乘一騎。


  他將她摟在懷裏,她的後背緊貼著他的胸膛,駿馬顛簸,免不了衣料摩梭,男人滾燙的體溫侵襲著她虛軟無力的身子,可沈琉璃兩眼迷茫,惶惶不安,對這種不經意的曖昧一無所覺。


  眼瞅著蕭國離她越來越遠,噩夢般的陳國卻離她越來越近,整個人焉了吧唧的,萎靡不振。


  一雙明眸更是如兔子眼似的,又腫又紅。


  傅之曜抬頭望了一眼不遠處若隱若現的嘉峪鎮,又低頭看了眼神情懨懨的沈琉璃,輕笑:“等到了嘉峪鎮,我便讓你說話。”


  聽得此言,沈琉璃隻是有氣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都到了陳國,說不說話有何意義,她還樂得當啞巴。


  沈琉璃軟弱無力地靠在傅之曜懷裏,被屁/股下的坐騎顛得昏昏欲睡,管她三七二十一,腦袋直接擱在傅之曜的手臂上,一晃一晃的。


  看著她如此暈糊乖順的模樣,傅之曜哂然一笑。


  沒了刺的沈琉璃,很乖。


  傅之曜被困在蕭國整整十年,疏於騎射,加之懷抱著沈琉璃,騎行的速度稍微有些慢,手下人為了將就他的速度,自然也跟著慢了不少。


  而沈茂這種馬背上征戰沙場的老將,追殺敵寇的速度自是不俗,在傅之曜即將到達嘉峪鎮時,便圍追了上來。


  沈琉璃精神一震,直直地看向沈茂。


  爹,你可算來了。


  可她大半張臉被傅之曜的衣袖遮擋,沈茂壓根就沒瞧見她,隻是怒視著傅之曜,彼時的傅之曜撕去了滿臉的絡腮胡子,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顯露無疑,確認是聖意要殺之人後,沈茂二話不說直接下令格殺勿論。


  傅之曜一甩衣袖,將沈琉璃露了出來,冷笑道:“也包括她嗎?”


  沈茂一驚:“琉璃!”


  沈琉璃熱淚盈眶,爹啊,你一定要救女兒回蕭國。


  傅之曜這個狗東西,簡直不是人。


  沈茂怒喝:“傅之曜,速速放了本侯的女兒!”


  傅之曜的大掌襲上沈琉璃的頸間,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幾分冷冽的殺意:“放了她,沈侯爺可會放我回陳?”


  沈茂麵露猶豫。


  傅之曜稍一使力,沈琉璃便被他掐得小臉泛白,張嘴大口喘息,甚是難受的樣子。


  沈茂沉了沉眸,而後咬牙道:“自然!你若放了小女,本侯自會放你安然離去!”


  傅之曜豔麗的唇一勾:“不如侯爺先放我離開,等我到了嘉峪鎮,我再放了侯爺愛女。”


  沈茂:“休想!”


  沈琉璃被傅之曜掐得呼吸困難,艱難地轉了轉眼珠,一會兒看看傅之曜,一會兒又看看沈茂,方才見到沈茂的驚喜刹那間消彌,心中已經了然。


  沈茂不會為了她放傅之曜離去,傅之曜也不可能放了她。


  兩個人都在誆對方。


  果不其然,隻聽得傅之曜冷冷說道:“兵者詭道也!我若放了沈琉璃,侯爺豈不是再無任何顧忌地誅殺我,阻擋我回陳國?我在你們蕭國為質十年,又被侯爺的愛女虐打了大半載,不如就讓侯爺的愛女到我手上做幾年人質,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可好?”


  沈茂大怒,僵持道:“隻要你放了她,本侯便會放你離去。”


  傅之曜挑眉:“不如侯爺退後五裏,我就放了沈琉璃。”


  沈茂甩袖:“不可能!”


  “如此,便沒甚可談的。”


  傅之曜手一揚,數名死士率先發動攻擊,一有缺口,葉風便帶領部分死士護著傅之曜離開,而錢富則帶剩下的死士斷後,拖住沈茂。


  一行人疾馳嘉峪鎮而去。


  傅之曜低眉:“沈琉璃,沒想到在沈茂心裏,我的命竟比你的命還重要?”低沉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譏誚。


  沈琉璃耷著眸眼,沒說話。


  不過就算她想說,也開不了口。


  夢境中經曆過被沈茂射殺的那一幕,麵對此時此景,她已能比較坦然麵對。


  何況,對於傅之曜這種不講武德的人,就算真將他放走了,他也未必會遵守承諾放了她。


  沈琉璃默默地安慰自己,好在沈茂沒射她一箭。


  哪知道剛這樣安慰過自己後,沈茂見傅之曜離嘉峪鎮愈來愈近,當即就命令弓箭手射殺。


  身旁的副將擔憂道:“萬一射到了大小姐……”


  沈茂皺了皺眉,道:“有傅之曜在後麵替她擋著。”何況,距離越拉越遠,利箭破空的速度也會越減越弱,隻射殺傅之曜,不可能一箭射中兩人。


  副將不再遲疑,立馬招呼弓箭手:“放箭。”


  數十道利箭直朝傅之曜後背射去,皆被葉風等死士擋去。


  聽著耳邊破空而來的嗖嗖利箭聲,沈琉璃吞了吞口水,再次安慰自己,這些都是射殺傅之曜的,而非她。


  沈茂要殺傅之曜,肯定是蕭景尚下了死令,而蕭景尚之所以這般做,便是她寫的那封信。


  箭矢越來越密集,嘉峪鎮的關卡近在眼前,忽的匝道大開,一隊手持盾牌的陳國士兵衝了出來,迅速擺開陣型,疊盾護在傅之曜後麵,抵禦著密密麻麻的利箭。


  而傅之曜則趁機策馬跨入了嘉峪鎮。


  錢富見傅之曜安全離開,也快速撤退。沈茂帶兵追至關卡處,眼見著傅之曜於他麵前逃逸,欲再往前追。


  楚平則帶領陳軍擋在沈茂前麵,怒斥道:“沈茂,你兵臨我陳國邊關重地,是要對我陳國開戰?”


  沈茂腳步一頓:“傅之曜私自潛逃回陳,我奉命將其捉拿回蕭,還望楚將軍配合,主動將人交出。”


  楚平冷哼道:“捉拿?我看你分明是置人於死地!四殿下既已踏入陳國,本將軍便無權擅自送一國皇子出國,若執意要四殿下回上京,還望蕭國派出使臣同我陳國皇上商議。”


  蕭陳兩國的和平盟約未曾作廢,沈茂自然不可能強攻陳國嘉峪鎮,隻為追殺傅之曜。


  “既如此,還請楚將軍代為轉告一句,若傅之曜敢傷害本侯愛女,此事休想善了。”


  遂,憤而帶兵離去。


  楚平嗤了聲,愛女?


  你個糟老頭子還放箭?


  ……


  沈茂撤離後,楚平便安排傅之曜一行人住進了自己的府邸。


  楚平曾在褚府上見過傅之曜,記憶中,他還隻是個懵懂孩童。沒想到再見,竟已長成了這般俊逸不凡的美男子,隻是身體甚是羸弱,看起來不若尋常男子偉岸,可想而知,在上京吃了多少苦。


  雖有諸多話想問,可深知傅之曜一路逃亡,舟車勞頓,又經曆了方才的追殺,定是人困馬乏。


  用過晚膳後,便安頓他們休息。


  看了眼如沒了骨頭般軟靠在傅之曜懷裏的妙齡少女,楚平忍不住問道:“四殿下,這位便是沈茂之女?”方才用膳時,也是這般靠著傅之曜,隻是她基本上什麽都沒吃,也不說話。


  “嗯。”傅之曜頷首。


  見傅之曜不欲多談沈茂之女,楚平縱有萬千疑惑,卻也不好多問,便讓家眷單獨給她安排一間廂房,卻被傅之曜拒絕了。


  楚平愣了一下。


  對於上京的一些傳言,楚平略有耳聞,知道傅之曜在蕭國娶了沈茂的嫡女為妻。據說那嫡女囂張任性,性子極不討喜,總是變著花樣折磨辱罵傅之曜。可眼前這個軟耷耷的乖巧女孩看著卻不像,難道是沈茂另一個女兒,聽說沈家的庶女倒是個溫柔可人的姑娘。


  娶了嫡女,又帶了庶女回陳。


  莫非兩個女兒……


  楚平瞄了一眼傅之曜的臉,這麽俊的臉,確實有這個資本。


  傅之曜不知楚平腦補了什麽,但他確實有些疲累,便帶著沈琉璃回屋了。


  沈琉璃半點都不想與傅之曜同屋而睡,可她現在是有口難言。


  傅之曜將她放到床上後,便掏了一顆藥,塞到她嘴裏。


  混蛋!又給她喂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他捏了一下沈琉璃的臉,淡聲道:“阿璃,你想殺我,你父親也想殺我,我對你是不是太仁慈了?”


  “呸!一碼歸一碼,我父親想殺你,是我父親的事,你也想賴到我頭上?”沈琉璃不滿地睜大了眼睛,怒瞪著他,這般恨恨地想著,竟不自覺說了出來。


  咦?

  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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