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仙君與小狐妖10
翌日午時,俞鹿幽幽醒來。
房間里空無一人。
她被擺成了一個乖巧又安分的睡姿,被子規規矩矩地拉到了心口處,仰躺在自己的床上。
俞鹿:「……」
她蹙眉,慢慢坐起來,第一時間便察覺到腰肢的酸軟。小腹處,彷彿縈繞著一股未經發泄、膨脹后被生生壓下的燥意,用小手成拳,錘了幾下腰,飄移的目光落到了旁邊那皺巴巴的床簾上。
她只是睡了一覺,不是失憶了。昨天半夜發生的事,還在她心裡留有朦朧的印象,畫面一回放,她倏地抱住了腦袋,一陣晴天霹靂。
她明明記得,自己喝得不多,比參加狐族酒宴時都要剋制多啦,怎麼會獸性大發,抱著桓行素又親又啃!
他這麼聰明的人,會不會已經察覺到了她的心意,發現她其實從第一天開始就在饞他的身子啦?!Σ(°△°|||)︴
俞鹿的心頭突突直跳,緊張又不安,待不下去了。撐著如同麵條一樣綿軟的腿下了地,重心還險些沒穩住,磕了一下牆,才摸到了鏡子前,草草地洗漱了一番。
咽了咽唾沫,她就像做賊似的,推開房門的一條縫,露出一隻圓溜溜的眼。
外面很安靜,桓行素的房間門關著,並無動靜傳出,顯然沒人。
不過,剛才起床前,半夢半醒間,她聽見了有珠玉落盤般的琴聲自另一邊傳出。果然,右廳那邊的門扇是敞開的,琴聲已停,風穿堂而過,拂動了檐角綴著的銅鈴。
俞鹿糾結了一會兒,百爪撓心,才鼓起勇氣,踮腳往那邊挪去。
剛探頭往裡看,視線還沒打直,就聽見了桓行素道:「進來吧。」
跟逮住探頭出洞口的土撥鼠似的,一逮一個準。
俞鹿:「……!」
桓行素已換下了昨日那身衣裳,儀容清正,十指撫按在琴弦上,目光微垂,沒有看她,神色平靜,喜怒莫測,絲毫看不出情緒。
只是,這麼冰清玉潔、不近女色的一個人,遭她上下其手、孟浪對待,不管心胸再怎麼廣闊,表面再怎麼平靜,也不可能一點兒惱怒也沒有的吧。
在「抵賴」和「乾脆地承認錯誤」之間猶豫了一個來回,俞鹿的手指扣緊了門框,終於,慢吞吞地挪了進來,蔫頭耷腦,一張口就直奔主題:「道長,我知錯了。」
「……」
「不應該喝那麼多酒,不該喝多了還對道長無禮,輕薄道長,不該扯道長的衣服,試圖霸王硬上弓……」俞鹿低頭,挨著細數著自己還記得的片段,誠懇地反省自己的錯誤。同時,用餘光悄悄看了桓行素一眼。
無意間,瞥見他那撫在弦上的修長指節,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彷彿是心有漣漪,而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無動於衷。
俞鹿一怔。
那一剎,昨夜某些畫面,倏地浮現在了心頭。
那是一種不可細說的、狡黠而野生的直覺——如果她把握住了,興許,這個意外,會變成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去破開擋在他們之間的無形阻隔。
短短一瞬,俞鹿心間微動,表面委委屈屈地說:「假如道長真的很生氣,以後都不想看到我了,那我以後都跟你保持距離,或者乾脆就搬出這裡好了。」
說完了這試探的言語,俞鹿面上半點不顯,心臟撲撲地敲著鼓點,轉身往外走去。
果然,不出意料,她還未離開這裡,就被叫停了。
「且慢。」桓行素站起身來,審視著轉過來的她片刻,沉聲道:「你昨日不是說了,回去以後就要被迫嫁給不喜歡的妖怪么?」
「我會自己再想辦法的,大不了就換個地方再遊盪一段時間,見步行步吧。」
「你不必如此。昨日之事,我並未怪你。」桓行素垂下了眼,聽見自己用鎮定的語氣說:「昨天那兩壺酒中,放入了蛤蚧。你的異狀,應該是由它引起的。」
說完,他面前的小妖怪,果然沒有領悟到其中關竅,滿臉疑惑瞅著他。
這與桓行素的猜測不謀而合——她並不通藥理。
所以,連續喝了一壺酒,也是懵懵懂懂的,沒品出裡面多了一味會影響她的藥材。
桓行素就解釋道蛤蚧是一種有助陽補腎功效的藥材。
俞鹿這下明白了——原來桓行素是將她昨夜的失控歸咎於這味藥物的添加。
確實,發情至酣處的妖怪,一旦失控起來,是不會挑選對象的美醜好壞的。
只是,一來,現在不是春天,二來,酒中的蛤蚧並沒有多到讓她失控至認不清人的地步。之所以會情炙至此,是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走向自己的人是桓行素。這段日子,對他的渴望被酒力催動、勾生,才會壓倒理智,形成了燎原之勢。
桓行素給她找了一個體面的理由,本該鬆一口氣的,可不知為何,湧上心頭的反而是一絲絲的哀怨和失望——總覺得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溜走了。
不行,不能就這麼放過這個契機。否則下回要等到什麼時候?說不定桓行素馬上就要離開擎山了……
短短一息,這無處釋放的哀怨,就燃點成了破罐子破摔。俞鹿捏緊了手心,臉頰緋紅,卻大聲說:「不是這樣的。道長,如果昨天進來的是別人,我不會上去抱著他,也不會親他。」
桓行素驀地抬起頭,流露出了一絲錯愕之色。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意識到了她想說什麼,心跳隱隱快了幾分。
「是因為喜歡你,我才想親你的……」之後的聲音越來越輕,倏地隱沒在了唇齒間——她將那漫著馨香的嬌軀前傾,柔弱無骨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頸,袖子往下滑去,卻也不管了,仰起了那幼細的脖頸,吻住了他的嘴唇。
與昨夜瘋狂熱烈的攻勢不同,清醒時候的她,彷彿小貓一樣,輕輕啃咬、吮吸他的下唇,臉頰緋紅,動作卻大膽。
桓行素氣息一滯。袖下之手,慢慢地捏成了拳。
感覺到他的唇縫緊閉著,不肯鬆開,她咻咻細喘,有些不滿意,將身子往前擠去,彷彿要融入他的身體里,同時,半睜開眼,平日圓杏般的眼眸,此時,水光瀲灧,嫵媚天成,同時,伸出了小舌,渴求地輕輕勾過他的唇縫。
縱然清心寡欲,在這樣的尤物之前,也難以不受其影響,遑論那顆心早已有過數次的動搖。
桓行素雖然沒有回應她,可呼吸也漸漸沉重了起來,耳垂浮起了紅意。一手懸在半空,卻遲遲沒有落下將她推開,掌心懸在其背上兩寸,更像是想將她摟入懷中。
俞鹿的腿兒在醒來時便有些發軟,如此踮了一會兒足尖,已經累了,便慢慢站平了,去啄吻眼前那白皙脖頸上,清晰凸起的喉結,親得一片肌膚都濕噠噠的。似是不滿他不摟著自己,她忽然露出牙齒,咬了一口,力氣有點重,聽見了他悶哼一聲,在喉結處留下了一圈小牙印。
「道長,我是真的喜歡你。」饞了那麼久,終於吃到了一點甜頭,她的眉宇流露出了一絲饜足之色,趴在他的懷裡,空出一隻手,輕輕點他的心口,撒嬌:「你就一點也不心動嗎?」
他耳垂的薄紅未消,襯著烏眉碧眼,清貴中多出了一絲旖旎。閉了閉目,平復片刻,他才啞聲道:「鹿鹿,我……」
唯恐聽見他的拒絕,俞鹿心中冒出一個萬無一失的念頭,搶著保證道:「你不用有壓力,我也沒說要你承諾娶我。在我們妖怪里,這種事是很稀鬆平常的。只要你願意,在你離開擎山之前,我們就一直這樣好不好?我肯定會對你很好的。」
說到底,桓行素是道士,確實不可能娶妖怪。俞鹿不會逼迫他,但也不捨得就這樣結束,她覺得自己給出了一個折中建議,一定能徹底打消他的猶豫。
沒想到,她說出來之後,剛才還有些曖昧的氣氛,彷彿冷了下來。桓行素的臉色彷彿泛著一絲僵冷之色,忽然間,收回了手,將黏在自己身上的她推開了。
「你先出去。」
他轉過了身,沉默了一陣后,對她下了逐客令。
……
溪邊。
俞鹿蹲在石上,數著底下的游魚。這是她經常用來打發時間的方式。可今日,卻總無法聚集起精神,眼前不斷閃現過早上發生的事,滿腹不解。
她應該已經表達清楚了「及時行樂」的意思了呀。後顧之憂不是都沒了么?為什麼他好像不接受的樣子,難道說,那些蛛絲馬跡……都是她會錯意了?其實對桓行素而言,她完全沒有那方面的吸引力?
如果是這樣的話,還要繼續嗎?
俞鹿嚴肅地捧著臉。
放棄很不甘心,彷彿守著一座一見鍾情的寶藏,徘徊在門前,卻沒有鑰匙進去。可堅持又似乎看不到希望了——畢竟,剛才桓行素推開他,已經是明確拒絕的意思了吧。
要是繼續死纏爛打,會不會真的惹他厭煩呢?
桓行素看似是個外冷內柔的人,但她能感覺到,他有著不容踐踏的底線。只是迄今為止,她都沒有踩到而已。
如果就此打住,見好就收,興許,還能留下一段美好回憶。
俞鹿心煩地撐著臉,一隻手放下,點著溪水。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道倨傲的少年聲:「喂!」
俞鹿抬頭,看見一個少年站在溪水對岸,正是那日曾用軟劍捆住她的烆陽。
她眼珠一定,駭得跳起,就想逃跑。然比那更快的,是凌空朝她飛來的影子——烆陽隔著溪水,拋了一個四方形的小木盒給她。
俞鹿條件反射地抬手接住。
盒蓋撞開了,裡頭裝的是幾顆丹藥。她愣了一下,捧著它,不明所以道:「這是?」
烆陽哼了一聲:「補償,吃了對你有好處。反正東西我送到了,上回誤綁了你的事,我們就算扯平了。回去后,不用告訴我小叔公說我來過!」
俞鹿眨了眨眼睛:「哦。」
心想的卻是——她才沒那麼笨呢,才不會吃一個第二次見面的人給她的東西。回去之後,肯定要讓桓行素看看這是什麼丹藥再說……
不對。現在一想起桓行素就心煩意亂。
烆陽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不過,他今日有空,不急著走,抱著手臂,若有所思地掃了她幾眼:「話又說回來,你這是傷好了?那怎麼還賴在我小叔公的身邊?那麼長時間了也不走……你該不會是看上了我小叔公吧?」
饞桓行素的心事被說中了,俞鹿抿了抿唇。
烆陽明顯很崇拜桓行素,說:「哼,你喜歡他,也不奇怪,我小叔公長得那麼俊,法力高強,還潔身自好,在絕境山……咳,在我們師門裡,多得是姑娘心悅他。」
確實,桓行素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若不是他身上沒有仙氣,簡直不像凡人能生出的相貌……俞鹿在腦內描繪出他的模樣,漸漸有些入神。
「看你不是那種傷天害理的惡妖,小爺就好心好意,奉勸你一句,別痴心妄想了。雖然想象不到他以後的道侶會是怎麼樣的,但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一隻妖怪,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烆陽揉了揉眉心,突然,目光一定,露出了一絲狐疑的神色:「喂,你聽我說話了嗎?在那邊自己跟自己臉紅個什麼勁?」
「嗯?」
俞鹿懵然,抬起手,觸了觸自己的臉。
她臉紅了嗎?
「罷了,不跟你這狐狸多說了,奇奇怪怪的,大白天不知道在想啥。小爺言盡於此。」烆陽看了一眼那漸漸暗下的天色,自言自語:「反正,也沒剩下多少時間了。我小叔公修行結束后,就會離開擎山,在那之後,你也就見不到他了。」
烆陽走了之後,俞鹿又在溪邊坐了好一會兒。
方才沒有細聽烆陽的話。不過,當中有個詞,引起了她的注意。
潔身自好。
說不定,這就是她失敗的原因。在初見時,被桓行素迷得暈了頭,抱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來一段露水姻緣的心思接近他。
而桓行素和她不是一路人。他束身自修,感情內斂,清冷堅定,光風霽月,應當是對男女之情珍之又重的人。
俞鹿盯著水面,小腦瓜漸漸悟出來了——這矛盾的地方,也是早已註定的。
正因為桓行素是這樣的一個人,才會對她產生了近乎於炫目的、無窮無盡的吸引力。
若他光有一副好看的皮相,卻是一個輕浮、好色又空洞的靈魂,輕易地接受她的示好。那麼,她早就意興闌珊地將他拋到腦後了。
但也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沒辦法實施「強扭的瓜也甜」那一套。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不會因為欲的一時誘惑,而去做迷失了本心的事情。
俞鹿鼓起了兩頰,「噗」地將空氣吐出。她現在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時是「你居然看不上我」的委屈,一時又有「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的驕傲。
不知不覺,天就慢慢暗下去了。
鼻尖泛起了一點涼意,原來是一滴濕潤的小雨珠。
她眨了眨眼。上空陰雲聚攏,氤氳了濃稠的水汽,冬雷隱隱,看起來快下雨了。而且,雨勢不小。
自從天氣冷下來后,擎山打雷下雨的時候就少了很多。不過,想起雷雨天的可怖,俞鹿就心有戚戚。和桓行素鬧彆扭都不算啥了,還是早點回去為妙。
抵達小屋時,雨還沒下起。屋中已亮起油燈,昏黃的光灑了一窗。
她一進門,恰好和桓行素撞了個正著。他神色冷肅,自然垂下的手裡執一把傘,瞧見她回來了,第一反應,竟是隱隱鬆了口氣的模樣。
難道說,他是想起她怕雷雨天,所以,打算出去找她?
俞鹿的心裡一陣酸又一陣甜的,小聲道:「道長,我回來了。」
屋中靜悄悄的。俞鹿找了個位置坐下,眼珠隨著桓行素的身子轉。他將雨傘置於一旁,卻未坐下,而是垂眸看她,道:「鹿鹿,我在擎山的歷練,這兩日,便要結束了。」
俞鹿呆住了。
桓行素彷彿有重要的事要對她說。只是才上前一步,外面倏地銀光一閃,悶雷炸開,竟像是在他們頭頂傳來的那麼近。
桓行素止步,望了一眼門外那低壓的烏雲,眉間掠過了一絲郁色。彷彿在心間衡量了一下,才重新看向她,語氣鄭重:「我有事得馬上出去一趟。你留在這裡,不會有雷傷害到你。等我回來了,我們再談談,好么?」
俞鹿乖乖點頭,目送著桓行素離開。
大雨很快吞噬了他的身影,在水霧的世界里,什麼都看不清了。
忽然想到,和桓行素相識這段時間,她都不知道,為什麼每逢雷雨天,他都要離開。
俞鹿抱膝,在屋中坐了大半個晚上,決定等雨停了之後,就回去狐族。
算上先後,她離開狐族已經快有兩個月了。
雖說生性貪玩,之前也時常不著家,但是,這還是第一次離家那麼久,她有點想念母妃了。
桓行素說等他回來了要和她談談,是談什麼呢?估計又是要教她不能隨便做男女授受不親的事。
然後,就是和她正式告別了吧。畢竟,烆陽不久前也說過,等桓行素的修行結束,就會離開擎山了。
鄭重告別,實在不是她擅長的事。
俞鹿趴到了桓行素的桌子上,咬著筆桿,寫下一張字條。字跡不說好看,但也勉強偷師得來了幾分工整清秀。
「道長,多謝照顧。我回家了,後會有期。」
天將明時,持續了一整夜的暴雨終於減弱了。俞鹿拿起了靠在角落的油紙傘,撐著它踏入了淅淅瀝瀝的雨里,頭也不回地往妖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叮,您的好友小狐狸使出特技:在你心動時給你天靈蓋來一棒槌。」
俞鹿:都說了不用你娶我,怎麼還是不肯就範捏!果然是不喜歡我,哼。(╯^╰)
——
老婆已經跑了,哈皮恩定還會遠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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