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二合一)(「你不會以為我還在難過吧...)
「何姐, 感冒好點兒了?」
今天為了來上班還跟媽媽爭論了半天,此刻戴著口罩的「何雨」點點頭。
看她腦袋一晃一晃,店長「噗呲」一聲笑了:「姐, 我怎麼覺得你今天這麼乖呢?」
對,大人不會用點頭來講回答別人的問題, 何默默清了清嗓子,彷彿自己是個大人一樣地說:「差不多都好了, 就是嗓子還有點疼, 不想說話。」
「我就說讓你今天把這個月的假給放了, 好好休息一天, 你別總覺著自己身體好不當回事兒, 越是不愛生病的人, 一病起來好得慢。」
是這樣嗎?
何默默回憶一下, 好像還真沒見過媽媽生病的樣子。
就拿吃飯來說吧, 媽媽總是一邊說著「吃飯要細嚼慢咽,這樣對胃好」,一邊狼吞虎咽, 一碗米飯泡點菜湯就被她幾下扒拉乾淨。
何默默小一點的時候還會指出媽媽的言行不一, 這時候媽媽就會笑著說:
「媽媽的胃是鐵打的,沒事兒。」
又何止是一副剛強的腸胃,絕大部分時候媽媽像是個鋼鐵澆築出來的人,不會痛,不會哭, 不會生病。
口罩下面, 何默默的嘴又抿了起來。
今天門店裡的工作還是很忙, 兩個何雨的老顧客結伴而來,看見「何雨」戴著口罩, 都是一臉的驚訝。
一個顧客皺著眉說:「認識你這麼多年了也沒想過你會生病,你發個朋友圈也行啊,我今天來之前給你燉點兒銀耳。」
「你太客氣了,不用麻煩的。」
「有什麼麻煩的?我第一次來你這店裡還在讀大學呢,忘了嗎?那時候我同學拉我出來買衣服,我說我肚子疼,她們也不管我,就只有你給你倒水又拿葯的,後來我工作賺錢了就想著第一次用自己的錢給自己買衣服,我得買你們家的。」
說這些話的女人看起來也有三十歲上下,隨口說起的就是久遠的青春。
另一邊在看衣服的老顧客笑著說:
「她當初拉我來你這買衣服就是這麼說的,我們同事每次有人說想買衣服,她都推薦我們來你這。」
何默默眨眨眼睛,悄悄地笑了。
說要給何雨燉銀耳的女人接話說:「好人就該多賣衣服,再說了何姐姐這麼多年從來都這麼熱情,我就喜歡這樣買東西。」
說著她隨手拿起了兩條裙子:「我去試試。」
熟門熟路地往更衣室走,根本不需要別人再說什麼。
一直走來走去挑衣服的那人看好了一件有小貓紋的襯衣,舉著一白一黃問「何雨」:「你覺得哪個好看啊?」
何默默迅速找出了一條裙子和一條褲子,說:
「兩件襯衣都好看,得看你喜歡什麼樣的搭配,黃色的配這條裙子,白色的配這條褲子,你試試?」
兩種搭配都是圖冊上的,學神何默默為了補足自己審美上的空缺,把當季品牌發的衣服搭配圖冊給背過了。
「好呀,我都試試,感冒你吃了葯么?我覺得你應該回家休息,年紀也不輕了,不用像年輕人那麼拼。」
顧客嘮叨著進了另一個更衣室。
四十一歲就不能拼了嗎?
何默默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當然,她沒有反駁這些話,只是在心裡慢慢地琢磨。
像是在思考一道很難很難的題。
兩位老顧客試了十來身衣服,最後買了七八件,心滿意足地走了,走之前也沒忘了讓「何雨」保重身體。
何默默收拾著被她們試穿過的衣服,店長也來幫她。
「店長,你說……我除了賣衣服,還能做什麼呢?」
問出口了,何默默覺得自己不應該問,萬一店長阿姨以為媽媽要跳槽怎麼辦?可她也沒有什麼人可問。
沒想到店長一下子就笑了:
「何姐,你是想好要當店長了?」
店?店長?
何默默沒說話,看著店長阿姨有些驚喜地說:「你說這多少年,我都問過你多少次了,別人也問我,咱經理問我,我去總公司開會人家總公司的人也問我,前年高新區新門店店長你不肯去當,我可真是差點兒跟你生氣,那地方多好啊,人流多,位置好,結果你硬是不肯去,讓別人摘了桃子,氣死我了。你要是真想開了要當店長,下次經理再找你你自己說一下,三兩年什麼地方再開門店了你立刻頂上。」
原來媽媽一直有機會當店長嗎?
「你捨得我去嗎?」何默默覺得奇怪,媽媽是金牌銷售,撐起了這個門店一半的營業額,她走了,這個門店怎麼辦?
「捨不得啊。」衣服收好了,趁著店裡沒來人,店長拉著「何雨」去雜物間倒水喝,「我是捨不得你走,可是何姐,咱倆說實話,銷售是能幹一輩子嗎?別說當店員了,當店長的也沒有四五十歲的了,現在搞什麼電腦調貨,年輕人學的一個比一個快,咱們這幫人說淘汰就淘汰了,你能一直在這撐著,就是因為你一直是銷售冠軍,萬一哪天你累了,干不動了呢?當了店長好好乾幾年,積累點關係,你拿積蓄自己弄個加盟店出來,賺的錢都是自己的,不好么?你倒好,為了給孩子做飯一天就只想上半天班。」
bo的普店員工作時間是一下午三點為節點的,店長卻是要從早上上班之後一直工作到晚上八點,
何默默認真思考著店長的話,她發現了兩件事:
第一:在很多人眼裡,媽媽已經到了自己行業的年齡天花板,可她為了照顧自己,並不願意換一條路走。
第二:單純的銷售行業本身並不是一個能讓人安心養老的行業。
她從來沒想到,媽媽的職業生涯已經到了一個懸崖的邊上,再不想一個出路,媽媽隨時可能失去她的工作。
前年,自己還在讀初中,就為了自己每天中午的一頓飯,媽媽就拒絕了當店長的機會?
何默默深吸了一口氣。
作為唯一的「受益者」她沒有資格說自己不需要媽媽做出這種犧牲,可這種犧牲……是不是太大了?!
又有客人進來了,何默默迎了上去。
她不能在思考過去的媽媽到底值得還是不值得,媽媽說她要做出改變,她要從現有的條件中求解,而不能糾結於這些條件是怎麼形成的。
一定,一定要想到方法。
因為外面又下雨了,今天的體育課變成了自習。
「手錶」上的時間悄然變成了「44」,何雨盯著它,心裡竟然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
「我以前挺恨你的,你說說你這麼搞,除了禍害了我女兒還有什麼用?現在呢……」
現在呢?
「能聽見默默說那些話,我真覺得是幹什麼都值了。」
卻又不止是某種為人家長的自豪。
這個世界上有人在用盡全力地來了解自己,也希望被自己信任,這個人是個孩子,是自己的孩子,哪怕她是個孩子,也能夠讓人感動,更不用說她是自己的孩子,這彷彿是一份禮物……微妙的感覺從昨天到現在一直盤踞在何雨的心頭,很複雜又很糾結。
讓她糾結的又不止是這些。
有人戳了戳她的後背。
「何默默,你昨天的練習冊做了嗎?我看看你物理最後一道題的解答。」
物理練習冊?何默默翻出來遞過去,才想起來昨天自己根本沒拿這些東西回家。
「對不起我忘了,我沒做……」
「可你明明都做了呀。」坐在何雨後面的女孩兒叫蓋歡歡,現在何雨已經記住了她的名字。
翻開的書本上寫了密密麻麻的答案。
「何默默,原來你都是提前學習的呀?還用鉛筆做記號,難怪你是全校第一。」蓋歡歡看到了練習冊上除了答案之外還用鉛筆圈出了需要對知識點不明確的地方。
何雨沒說話,等蓋歡歡把練習冊換回來,她翻開有鉛筆做記號的地方一頁一頁往下翻,三月份開學到現在過去了一個多月,高一(2)班屬於重點班,課堂上的學習進度已經推進到了學期中段,可這本練習冊……已經把隨堂和單元總結的部分都做完了。
手指在桌子上輕敲了一下,何雨又把書包里其他的練習冊掏出來,每一本都翻開,數學、英語、語文、化學、生物……所有的科目都一樣。
她本以為女兒是每天靠著自己拿回去的筆記學習,現在看,女兒是對照筆記鞏固知識點,事實上已經把學習進度給推完了。
「難怪你是全校第一。」剛剛小姑娘這麼誇她女兒。
是啊,難怪。
何雨的心裡漲的發疼,現在,她特別想為自己的女兒做點兒什麼,無論如何她要做點兒什麼。
「你問我能給何默默做點兒什麼?」
課間操依然被取消,教學樓人跡罕至的樓梯口,一臉貴氣的女孩兒眉頭輕皺。
「我實在想不出來了。」何雨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林頌雪還是覺得大人好奇怪:「難道不是何默默想要什麼,你就給她什麼嗎?為什麼要來問我?」
「因為默默她……她只想要個會改變的媽媽。」
「那你就改變啊?你都知道她要什麼了,既然你想讓她開心你就去做啊,為什麼現在一臉的喪氣,你是什麼都還沒做就想要討價還價嗎。」
因為做不到啊。
對於成年人來說,觸及靈魂好像很容易,觸及靈魂之後想要改變,卻是一條過分糾結而漫長的路。
「小丫頭,十幾歲的時候想變就變了,我都四十一了,我就算再想要努力,也沒有方向啊,重新考大學?重新找工作?還是我重新找個男人?」
熟悉的無力感籠罩著何雨,她看看窗外,又看向林頌雪,在這些小孩子面前她真是把自己的面子抓下來往地上摔了:
「你知道嗎,我活了四十多年,其實並不缺乏改變什麼的想法,成年人的腦子不是空的。
「……有時候看看梳子上纏著的頭髮,摸摸會開始酸疼的腰,聽著別人叫自己阿姨甚至奶奶,很多瞬間都會好絕望啊,然後問自己,我的人生就這個樣子了嗎?
「不是不會在這種絕望里去想,我明天看點兒書,我去學個書法,我重新報考一個在職的學歷,是不是都可以改變點兒什麼?在那一刻,心裡是可以有一點點希望的,但是這些希望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在絕望里不那麼痛苦,突如其來的勇氣改變人生,這種事情只會發生在電影里,更多的時候,在最普通的生活里,突如其來的勇氣也會突然消失,只等到我下次絕望的時候,它才出來短暫地安慰我。我活到四十一歲,
「最大的人生哲理就是『人可以一輩子不認命,但命,它從來不需要你認』懂嗎?」
林頌雪想了想,說:「我認為這些話你應該跟何默默說。」
這句話聽著好熟悉啊。
何雨笑了,她笑著把自己心裡最軟弱的東西拿出來曬一曬:「我要是能做到就好了。昨天默默把她的心都掏出來了,她希望我的人生變得不一樣,她希望我主動去做點兒什麼,我沒辦法在這個時候跟她說,其實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只能靠著從她身上借來的勇氣假裝是一個可以改變自己的媽媽,你知道么?我最好的朋友也在當場,這些話我也沒辦法跟她說,她從最低的起點爬上來,一輩子都在爭著向上,我跟她說這些,她只會覺得我是不夠有勁兒,不夠努力,是小時候的好日子過了太久了所以不知道該怎麼拼了,可事實上她也幫不了我什麼,這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確實沒有改變的力氣……默默還有兩年零幾個月就要高考,我全力支持她高考都怕自己做的不夠,我能變成什麼樣呢?」
林頌雪靠著牆站得筆直,一雙明亮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此刻的「何默默」。
「我確實沒有見過何默默這麼沮喪又不自信的樣子,如果她到了你這個年紀成了你這個樣子,那真是很糟糕啊。」
何雨能感覺到一把刀狠狠地扎進了自己的心口,□□一定見血。
她坐在了台階上,苦笑了一聲說:「真是對不起,讓你親眼看見了一個糟糕的大人。」
外面的雨還在下,風是濕的。
林頌雪抬頭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不用道歉,你也不是唯一糟糕的,小時候,我爸總說我像他,我那時候特別崇拜他,從國企辭職之後自己創業,很快就賺了很多錢,常年去全國各地出差,我媽從前是個護士,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她把我留給了保姆,從此跟在了我媽身邊。我乖乖呆在家裡,想要什麼都能有,心裡想著自己將來要成為一個和爸爸一樣的人,一樣成功,一樣被人陪伴和呵護。」
女孩兒說到一半停下了,彷彿睡醒了一樣地說: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何雨眨眨眼:「我怎麼知道?你這是要安慰我吧?」
林頌雪輕輕搖頭,烏黑的捲髮擦過白色的牆壁,何雨注意到她今天還戴著那個有些舊了的塑料發卡。
「糟糕的大人真是太討厭了,會讓人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林頌雪往前走幾步倚在了窗台上,遙遙地看了坐在原地的何雨一眼。
何雨抬頭也看著她:「行了,知道你嫌棄我,快幫我想辦法。」
林頌雪好像還真認真地想了想,說:「我把你介紹進我爸公司怎麼樣?當個銷售部副經理?」
這也叫解決辦法?
何雨發現了,這個孩子你跟她訴訴苦丟丟臉感覺挺好的,要解決問題的時候……她……她……
「難怪默默覺得你不太行。」何雨嘆了一口氣,「原來你腦筋真是直的。」
林頌雪挑了一下眉頭,氣勢十足地說:「哼,難道不是你沒有辦法了才來找我的?」
「唉,算了,說點兒別的吧,你有沒有認識的去年高三畢業的學生?我想找人買點兒筆記和資料。」當然是給默默買的。
「高三的筆記,好的肯定已經被借光了,我問問我現在高三和高二的朋友有沒有買複印本的。」
「哇,你在高三和高二還有朋友呢?」
「上音樂課認識的……晚上放學的時候我給你回話,對了,你有沒有弄清楚為什麼默默非要跟我絕交?」
「沒有……」
何雨看著這個總是惦記著默默的小姑娘,突然腦海中有燈泡亮了:
「昨天默默生病了,是感冒,今天還堅持要去上班,她昨天情緒也不太好,唉,我昨天想辦法請了假去陪她。」
聽說是何默默出了問題,林頌雪的態度立刻軟了下來:
「感冒了,有好好吃藥嗎?為什麼會情緒不好?是替你工作遇到了什麼困難嗎?」
看看默默這朋友,這關心的態度,再想想於橋西那個傻子……何雨微微一笑:「你想知道啊?」
林頌雪點頭。
「那你今天跟我去看看她唄?」
林頌雪眨眨眼,正巧旁邊有同學路過,她彷彿很淡定地說:「她跟我絕交了,不會希望我去找她的。」
「哎呀,沒事兒,你是去找我的。」
「可以嗎?」
「怎麼不行?我昨天筆記都沒給她帶回去,我就說你是給我送筆記順便送我的,我總得讓你進門喝口水吧?」
林頌雪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何雨從她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心動。
「算了。」站起來的何雨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一臉的慈愛,「不想去就別去了,我這個大人總不能讓你這個孩子為難。」
「我去。」
嘿嘿嘿,何雨在心裡笑了,她現在解決不了問題,可她也能想辦法讓默默開心起來嘛。
晚上十點半,戴著圍裙的何默默四肢僵硬地站在了自己的家裡。
「阿姨,您還記得我吧?我是李秦熙。」
李秦熙、林頌雪和「何默默」站在一起。
何默默悄悄後退了一步,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感冒加重了,發燒四十度以上,全身虛弱。
「咳,那個,今天晚上學校周圍有同學看見了……嗯,就是噁心的人……李秦熙同學怕我們兩個回家不安全。」何雨看著自己女兒的表情想笑又忍住了。
林頌雪蹲下來自己找拖鞋,似乎也是用身子把李秦熙擋在家門外,嘴裡說:「我是來給何默默送筆記的,聽說阿姨生病了,我來慰問一下,就是一個曬針的暴露癖,也不知道李校草怎麼突然這麼熱心。」
李秦熙還是笑得陽光燦爛,彷彿沒聽見林頌雪在說什麼,只看著「何默默」然後對真正的何默默說:「阿姨,何默默我送回家了就不打擾你們了,何默默你以後放學要是怕再出現這種情況,可以找我的。」
「不用!」
真正的何默默抬手阻止,動作特別像某個風靡網路的表情包。
「下次知道這種情況找媽媽好么?」她盯著「何默默」,眼神都快燒起來了。
何雨有那麼點兒心虛,轉身跟站在門外的李秦熙說話:「今天真是謝謝你了,你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點哦。」
「不用客氣,幫助同學是應該的。」
林頌雪「哼」了一聲。
李秦熙還是笑著的:「林同學你也早點兒回家吧,阿姨再見,何默默再見。」
開朗又熱情的少年走了,家裡的門又關上了。
何默默覺得這不是門關上了,是轟炸機來這了又走了,留下她家成了廢墟。
「一個暴露癖,還以為現在還有女孩兒怕這個,我看是他害怕,所以找人一起走吧。」
嘴裡說著鄙視李校草的話,林頌雪拿起一提書和筆記放在了何家的餐桌上,對何默默說:「這是我弄來的一些學習筆記,有去年一中那個理科狀元的高三精簡版筆記,這是物理和數學,剩下的他們明天給我了我再複印出來給你。」
何默默看看那些筆記,心裡的緊張和氣悶就像是被扎了一針的輪胎,慢慢地散去了。
「謝謝,我會好好使用的,你花了多少錢?」
林頌雪抬頭看她,頓了兩秒,說:「好,我查查多少錢,一會兒告訴你。」
何雨光速進入了看小孩子們吵吵鬧鬧的長輩狀態,站在一旁偷偷地樂。
何默默拎起那摞資料往自己房間里提,嘴皮子在這個時候竟然利落得像她媽:「東西送到了,謝謝你,辛苦了,你可以走了,外面有雨你路上小心。」
林頌雪一屁股坐在了餐桌前面:「我餓了。」
何默默嘆了一口氣:「我們家就是些昨天的剩飯,你們家保姆還在家等你。」
「沒有,你放心,我跟她說了我今天晚上不一定回去。」
看戲的何雨小心地捂住自己的嘴,默默吃癟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哈哈哈哈哈。
晚上吃的就是於橋西昨天晚上送來的花膠雞和魚湯,何默默做了一鍋米飯,又拌了一盤黃瓜片。
端上桌的時候林頌雪看著碗里濃稠的湯汁說說:「看起來很不錯啊。」
何默默不想說話。
何雨笑著說:「這是我朋友昨天送來的,她男朋友做飯真不錯。」
又喝了一口湯,林頌雪發出了疑問:「男朋友?您朋友是和您一樣大吧?」
「是啊,怎麼了,四十多歲就不能談男朋友了?」
林頌雪不動聲色地說:「也不是,只是因為今天剛被灌輸了一腦子糟糕的大人都是怎麼想的,有些驚訝。」
小丫頭這是要賣了自己啊!何雨恨不能扔了筷子把自己面前的碗塞進林頌雪的嘴裡。
現在這些小孩兒怎麼回事兒?亂出招的嗎?
何默默停住筷子看向了林頌雪。
林頌雪笑了,她把勺子扣放在碗邊,說:
「我十歲那年我媽陪我爸出去應酬,喝醉了才回來,我端了一杯熱水想給她,她看著我,對我說,如果我是個男孩兒就好了,我是個男孩兒,我爸就不會出軌,她也不會辭了工作天天圍著我爸爸轉,活得像個不拿錢的保姆加秘書,還要被我爸嫌棄。我爸爸說過無數次我像他,其實他還是想要個兒子,我媽媽表現得很愛很愛我爸,其實她對自己的生活厭惡至極。」
直視著何默默的眼睛,林頌雪說:
「糟糕的大人隨處可見,有個願意為女兒改變的媽媽其實很幸運的,可能到最後什麼都做不了,但是至少會努力去想,有這種愛,這就比普通糟糕的大人好很多。」
何雨萬萬沒想到,今天她是想看自己的女兒和朋友鬥鬥嘴,心情好,結果呢?一記迴旋鏢就插在了她身上。
「沒事的。」何雨聽見何默默說話了。
「都過去了。」
林頌雪還看著何默默:「你說什麼過去了?」
「時間,時間過去了,你長大了。」
這是何默默的回答。
房間里很安靜。
林頌雪的眼睛睜大了:「你不會以為我還在難過吧?」
「糟糕的大人永遠讓人難過。」何默默站起來,拿起林頌雪面前的碗,為她盛湯,「幸好我們會長大。」
林頌雪的眼睛紅了:「我其實只是想讓你別抱什麼期望……大人們總是會讓我們失望不是嗎?」
「我知道啊,可現在我更怕你失去希望,糟糕的大人真的有很多,他們很容易就把對他們伸出手的我們扔下了,我們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我們自己的身後也有黑暗在湧來,所以,我們只能站起來,然後每一步都走得很努力,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變好、長大,變成一個足夠好的人來安慰自己……我希望我是這樣的人,我希望你也是這樣的人,這樣難道不好么?」
何默默站著,面帶微笑地,看著林頌雪。
何雨看著自己的女兒。
她的女兒昨天還抱著她哭泣又撒嬌,卻又在這一刻熠熠生輝。
她突然想到了在林頌雪描述中那個在全班注視下走向林頌雪的何默默。
那一刻,自己的女兒一定和此時一樣,一下子就把什麼照亮了。
「好。」
「好。」
竟然有兩個人回答。
也不知道是不是雨下得太勤,何家小小的屋子裡,今天又有眼淚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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