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何其美,何其悲
雨幕裏。
葉澤被一次又一次的擊倒。
酒樓內,顧瑤早已經是個淚人了。
她不是一般的小家碧玉,至從懂事之後到認識葉澤之前,她從來沒有哭過。就連跟她關係最好的黃玉離開仙蹤林她也沒有哭,沒有哭的感覺。
她蹲在地上忍住不去看已經遍體鱗傷的葉澤,她把頭埋進胸口,雙手死死的抱著自己的雙腿。
夜夢輸說的沒錯,這會她出去也隻會是個累贅。
她就這麽蹲在門口,她伸出雙手捂住耳朵,害怕聽到那一聲聲拳腳砸在葉澤身上的聲音。
夜夢輸站在街上,耳邊呼嘯而過的劍氣一次次的擊中葉澤,可他還沒能看清出手之人的樣子。
你我皆是棋子。可我真的很想跟你做兄弟。
一起無賴,一起打鬧,一起在這江湖中摸爬滾打,可也隻能想想而已。
有些人生下來就身不由己了。
他心中暗自決定,有朝一日,一定要用自己本來的身份與他葉澤在那座天下首善之地共享富貴。
既然天下都是他的了,那給你葉澤一個一人之下又算什麽。
他從小就沒有朋友,甚至都沒有感受到親情,再他懂得自己擁有的權利之後,也有很多人想要去他親近,身邊不乏攀附趨炎之人,可要說朋友。也就眼前這個被人一拳砸到了牆根,還拚了命站起來的年輕人。
從葉澤堪堪躲過第一次的指劍,到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他都沒有開口說話,出手之人不是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隻是他不想連累其他人。
葉澤一手撐腿,一腳彎曲,另一隻手撐著地麵,這才勉強的站穩。
到現在,他還天真的以為,這高手是衝著自己來的,隻要他不喊,也許收拾了自己之後就會離開,這樣顧瑤他們就能安然無恙了。
他沒想過自己也許會死。
小黑在杌隉山上告訴過他,輪回珠的不死不滅也僅僅是身體完整的情況,要是身首異處,那還是死的透透的。
從秦思鹿讓葉澤小心身後,賈賀就悄然的離開了。
他背著陸雲木離開了平安鎮。
既然是宗門的命令他自然是不能拒絕,而代價就是他與陸雲木的心裏都留下了個疙瘩。
陸雲木自然不用多說,被同齡人一招慘敗。
而他賈賀同樣心境蒙塵。
其實在葉澤出手傷了陸雲木時,他並沒有十分的憤怒,反而有些欣賞這個出手幹淨利落,傷人後也沒有落井下石的年輕人。
他想是不是把陸雲木安全的帶回聖泉山莊自己就閉個死關。
折騰了大半輩子了,到這個年紀該安靜的回憶回憶了,說不準哪天就沒這機會了。
秦思鹿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動,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袁青山的出手很巧妙的避開了自己跟夜夢輸,而看似招招都衝著葉澤下的死手
,可葉澤傷的雖重確不致死。
這袁青山雖然在瀠泓白芷麵前如螻蟻一般,可也隻是麵對老怪物級別的瀠泓白芷而言,要說對上此時的葉澤,他要真有殺心,葉澤絕對躲不過那擊指劍。
一個是剛剛摸清武道修行門路的少年,另一個是隻要老劍聖一旦讓出位置,就很有可能借著天機一腳入聖的江湖老前輩。
這中間的差距又豈是雲泥之別就能說的過去的。
秦思鹿心中思索著前因後果。
他為什麽隻重傷葉澤又不直接下死手殺了葉澤呢。
難道是顧忌自己會插手此事?
就算她秦思鹿真的願意在這平安鎮把一切都攤牌,而且確實暗中有幾個人跟著她,可是以袁青山今日的修為,就算那幾個人出手,最多隻能保證自己跟夜夢輸的安全,要是袁青山真的一心就要致葉澤於死地,殺了葉澤後,就算受傷,在這平安鎮除了瀠泓白芷也沒人能強行的留下他。
秦思鹿心頭一顫。
難道他目的不在葉澤?
終於,葉澤在吃了迎麵一掌後,在地上掙紮了一會還是沒能再站起來。
夜夢輸也不顧會不會傷及自己,衝到葉澤身邊一把攙起葉澤,哽咽道:
“你小子還欠我房錢呢,可別裝死糊弄過去了”
葉澤已經說不出話來,艱難的扯了扯嘴角。
“徐福”
突然秦思鹿大叫一聲。把夜夢輸都嚇了一跳。
他抬頭看去。
一柄劍由對麵房頂飛來,劍尖所指不是葉澤,也不是秦思鹿。
飛劍直刺酒樓門口蹲著的顧瑤。
就在秦思鹿徐福二字剛一出口,酒樓房頂落下一人。
此人曲爪直奔那柄飛劍,想徒手擋住它。
可飛劍來勢太快,就算這個名叫徐福之人全力迎上去,還是慢了半拍,眼看飛劍就要直插還不知情的顧瑤的頭顱。
就在此時,夜夢輸胸口一悶,給人一腳蹬到了牆角。
酒樓門口。
顧瑤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擋在她麵前。
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透心而過。幾乎整個劍身都刺穿了這個背影,劍尖離顧瑤的腦袋隻有一指之距。
“不要”
顧瑤大聲的叫道。
“殺了他”
秦思鹿沉聲道。
隨即不止那個從房頂落下來的徐福,還有兩個身影同時朝平安鎮外飛掠。
顯然在遞出這實質一劍的袁青山已經離開。
至始至終也隻有秦思鹿一人知道是他出的手。
一手捂著胸口的夜夢輸眼眶通紅的看著酒樓門口一手已經垂下,另一隻手還停在半空中的葉澤。
也許他本打算用手接住那一劍的。
可是實在是太快了,要是先前沒有給那人傷的那麽重,也許還能來得及。
夜夢
輸站起身走到秦思鹿麵前,喘著粗氣。
“你……為什麽不早點讓他們出來,是怕你身份暴露壞了你跟老師的事情?孤家寡人,孤家寡人.我他娘的才不要當那狗屁皇……”
秦思鹿平靜的看著沒有說完那兩個字的夜夢輸。
“去看看他吧”
夜夢輸抿起嘴扭頭不去聽顧瑤的哭聲。
那哭聲是那麽無助,那麽不知所措。
而她本又是那麽的無暇,那麽的天真。
終於夜夢輸轉身頹然走到顧瑤麵前,伸手放在葉澤鼻尖。
那隻手在葉澤鼻尖顫抖不止,久久無法收回。
顧瑤滿臉淚水以一種乞求的神情看著他,像是求他告訴自己葉澤沒事,就是暈過去而已。
可夜夢輸沒說話。
“為什麽,為什麽.……”
她不懂為什麽那劍是衝著她來的,她不敢相信葉澤用身子幫她擋住了這一劍。幾天前他們還在仙蹤林無憂無慮。還一起認識了那個心腸很好的阿吉,在平安鎮又在一次見到了不會贏跟秦姐姐。
這一切太突然了,讓這個從未經曆過挫敗的小姑娘除了哭泣之外不知所措。
秦思鹿也走了過去。
“他應該……不妨去藥山試試,說不定還有救”
秦思鹿說的很輕。
顧瑤聽到秦思鹿的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顧瑤死命拖著葉澤的身子就往街上走。
可是她拖不動。
她根本不知道藥山在哪。就算找到了藥山她又該怎麽辦。
夜夢輸衝上去,一把拉住顧瑤。然後背起葉澤走進了雨幕之中。
秦思鹿獨自站在酒樓門口。看著遠處顧瑤扶著葉澤的後背,夜夢輸背著葉澤,還有那柄刺穿葉澤胸口的長劍,直到二人消失在街角盡頭,她依舊麵向他們去的方向。
雨水浸濕了她的頭發。那一身脫俗的長衫也給淋濕,雨水順著她的袖口滴滴答答。
落寞。不著邊際的慘淡。
她沒有告訴夜夢輸其實這事並非是她安排。
可既然踏上了這條路,到最後她始終還是要做那個冷血無情的壞人的。
既然早晚的事,早一天讓他們怨恨自己,她心裏也能好過一些。
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也變成一個優柔寡斷受情感控製的小女子了。
“滾”
秦思鹿沉聲道。
不遠處,一家關了門的酒鋪拐角,一人黯然的收起了本想送去的油紙傘。
秦思鹿抬起頭,任由雨水打在那張不用任何胭脂水粉妝飾也一樣傾城的臉上。
小小的平安鎮,兩位聖人。
同樣都是女子。
一人能得萬人敬重確又能逍遙與世。
一人窺盡天機確難無愧本心。
何其美,何其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