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青神陣
就在蘇清然以為鍾離懷憶將失去一隻手臂時,那精靈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淒厲的慘叫。那慘叫像笑又像哭,無比瘮人。
慘叫聲中,一道極純無比的金光,恰到好處地射中了精靈的太陽穴!
金光中央,一道白光以極快的速度衝破了牢固的結界,如一道長虹劃過,狠狠地劈在了山岩上。
白光到處,一片刺眼光明。
蘇清然的心一寬,閉上了眼。
劇烈的白光刺透眼皮,在眼簾後,投下一片鮮紅的光芒。蘇清然雙手捂著眼睛,過了三息方才重新張開。
那精靈已經消失。什色穿著一條鮮紅的褲子,赤著上身站在鍾離懷棠和鍾離懷憶中間,臉上燒滿了怒火,地上花花綠綠,全是袈裟的碎片。
江下流依然蹲在一邊,那些百姓也不再流血。
“它既是眼底的幻象,我便用更強的光把它燒毀。要不是它將懷憶施主咬住,我也判斷不出它的位置。”什色從鍾離懷棠身邊快步走開,走到蘇清然的麵前,言簡意賅地講。
蘇清然拍了拍什色的肩膀,讚道,“不染兄好計謀。”
什色對這稱讚沒什麽反應,卻反問道,“你有沒有帶多餘的衣服?”
蘇清然抿嘴一笑,從洞薩之眼中變出一件金色袈裟。“這是大光明教先聖教主當年,送給三極城神聖不老僧的袈裟。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你先穿上吧。”
什色眼睛一亮,認真地接過袈裟,口中念念有詞,又原地拜了一拜,才將那袈裟虔誠地穿在了身上。
穿上以後,什色忽然皺了下眉。“不好。”
蘇清然疑道,“為什麽?”“這樣我就不能用大光明法第三重,否則會將這袈裟燒壞的。”
蘇清然打量著什色認真的模樣,樂了。“不必擔心,洞薩密藏中記載,先聖教主穿著此袈裟習大光明法第八重時,它都沒有損壞,今日你正好可以試試。”
什色聽了這話,心裏格外高興,這樣他就不用擔心每次施法後衣衫破裂,著實方便得多,臉上卻隻是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
蘇清然忽然轉了轉戒指。
“鮮鮮。”
鮮鮮從戒指中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圓圓的眼睛好奇地望著蘇清然,“主人?”
“那精靈被消滅了麽?”蘇清然問。
“沒有。它存在於意識中,這種精靈,最麻煩。”
蘇清然道,“那你知道它現在在哪裏麽?”
鮮鮮道,“它本來的靈魄一直都在山頂,不過好像到達山頂之前,有不少人等著主人。”
蘇清然笑著點了點鮮鮮的頭,“你先回去休息,如果需要你,我會喚你出來。”
鮮鮮道,“那三個家夥,能不能把他們先拿出來?他們吃喝拉撒都在洞薩之眼,我雖然將那些東西淨化了,但畢竟太汙穢。”
蘇清然道,“很快便把他們取出來,你再忍忍。”
鮮鮮有點不情願,卻不敢違逆蘇清然的話,把頭複縮了回去。
鍾離懷棠給鍾離懷憶簡單包紮了傷口,鍾離懷憶喚醒了江下流和失血的百姓,百姓相互扶攜著下山,江下流隻是受了輕傷,於是與蘇清然四人繼續上山去。
平台之上顯然還有山路,但蘇清然是在什色打破了幻象之後,才發現的那一切。在那以前,他以為這平台就是山頂。
山路依舊盤旋蜿蜒,但山上已經不再鋪白色石板,而是換成了金質階梯。階梯周圍的樹木也不再是普通的灌木,而是高低錯落的火紅鳳凰木、緋色無憂花,殷紅的瓷玫瑰和雪白的星狀文殊蘭。這條階梯,隻是看著,就讓人生發出神聖感。
顯然這條路,並不是給普通的信徒預備的。
太陽已經西斜,逐漸發紅的陽光照在火紅的鳳凰木上,點亮了疊支斜飛的花瓣,仿佛萬千隻雛鳳,將要從青綠的疊葉上盈然起飛。花色如火,在蘇清然白色的長袍上,映出了一片片金紅色的暈光,仿佛山間染了夕色的雲,輕柔溫和又安靜。
蘇清然的腳步一如既往地沉穩,但臉上的神情,卻不似往常淡然。
因為他看見,前方階梯的轉角,一處闊大平台上,有一縷青色的細草,正迎風擺舞。
他又上了一步,兩邊多了兩株細草。
又走一步,草下有眼睛。
青色的瞳仁,凶光畢露,卻又無比耐心。
蘇清然冷笑了一聲,等在上麵的人,似乎把他們看作了送上門的祭品。
但他沒有停下腳步,隻是從洞薩之眼中取出了青神三少,把他們放在階梯上。由什色、鍾離懷棠和鍾離懷憶分別抓著,麵向自己。
平台之上,青神家族十大高手,正在耐心地等著天選之人的到來。
青神家主在山頂發出命令,若拿不到祖靈化形術,就直接廢了天選之人,用他的血,同樣可以為祖靈洗禮。
至於塗彌,銀月,南星三人,若留不住,也就罷了。
蘇清然從那狼般的眼神中看出,青神家族孤獨存活千年,靠的不隻是人才,還有一股狠勁。
看來,青神三少已成為青神家族的棄子。
蘇清然看著塗彌淡淡道,“你們想活著麽?”
塗彌冷冷道,“那要看怎麽活。”
南星渾身散發著一股特別的臭味,“士可殺不可辱。”
銀月捂著鼻子道,“你都死到臨頭,休想利用我們。”
蘇清然歎了口氣,繼續向上走,所有人都走到了平台之上。
青神家族十大高手,站成了一個奇怪的陣型,他們雖然等了很久,但等待並沒有削弱他們的認真和嚴肅。
十大高手,各有不同。
一人披青黑盔甲,穩坐其中,堪比山頂青石;
一人戴五色鮮花,笑眼盈盈,仿佛山野香花;
一人著木色長袍,神情肅穆,宛如山裏草木;
一人裹粗布麻衣,手腳粗大,貌類山居野人;
一人穿淺色輕絹,眉目柔美,渾似山澗清水;
一人頂翎毛羽冠,眸細嘴尖,如同山間飛鳥;
一人掛火色輕絲,隨風呼張,直若山中烈火;
一人背四隻褐翼,嗡鳴有聲,形近山之巨蟲;
一人蒙土黃紗絹,身形臃腫,好像山上沙丘;
一人無任意形容,筋骨輕鬆,簡直山行奇風。
蘇清然看了一圈,哈哈大笑。
“哈哈,你們不是來唱戲的吧。”
十大高手顯然聽到了這番話,卻沒有一人動怒。形如青石的人依舊端坐在中央,身如清水的人的雙手則如水流般蜿蜒而動。
青石端踞清水流。
清澈的水,柔柔弱弱,安安靜靜地流過金色的平台,繞過蘇清然,什色每個人,毫無殺傷力。
江下流搖了搖頭,想要跨過去直接開打,卻發現自己根本跨不過那片看似細小,實則上下無限縱伸的水流。他心中一驚,看著蘇清然,蘇清然卻是看著他笑了笑,絲毫不擔心的樣子。
木葉香花沿岸生。
水兩側金色的平台上,生出了星星點點的野花,野花香氣馥鬱,令人沉醉,香草急速生長,已然齊膝。
蘇清然皺了皺眉,從懷中掏出幾枚藥丸,順手摘下水邊的樹葉裹了,拋給江下流,鍾離懷憶和鍾離懷棠。
裹了木葉的藥丸,輕而易舉地跨過了水麵,到了三人的手中。
蘇清然使了一個眼色,三宗長老當即會意,將那解毒丸服下。
生得蔥茸好顏色。
蔓草香花繼續快速生長,長到一丈有餘,在高處相互勾連,形成了一個個古堡狀的囚籠,青木人看著眾人被囚籠所困,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清然卻好像根本不在意,從容地蹲下去,轉了轉戒指,道,“鮮鮮,多喝點水。”
鮮鮮從戒指中鑽出來,看著地上的清水,長長的舌頭伸過去,像根吸管,抽了許多水去。
蘇清然敲了敲鮮鮮的頭,“你會噴水吧。”
鮮鮮點了點頭。
蘇清然笑道,“那就再多喝點。”
鮮鮮喝了一會兒,抬起頭道,“主人,水沒了。”
蘇清然斂去笑容,嚴肅道,“你喝得夠不夠?”
鮮鮮笑道,“自然是足夠的。”它笑得很自信,它知道蘇清然是什麽意思。
外麵的十大高手根本不知道在蘇清然那邊發生著什麽,依然繼續著他們的“表演”。
一股風來焰騰空。
清風吹過,仿佛挑燈的手指,精確地點燃了囚籠上的木葉。
在火燒起的那一刹,地上的水,全部都消失了。
除了蘇清然和青神三少的囚籠之外,所有的囚籠都變成了滾燙的火籠,木葉焚燒發出刺鼻的氣味,劇毒無比。
烈火熊熊中,木葉嗶啵,掩蓋了眾人的痛呼。
蘇清然站在籠裏道,“隻是這樣?”他揚起左手食指,秘銀戒環劃過一道銀色劍光,囚籠隨之崩壞。
蘇清然躍至半空,輕彈食指,巨量的水花極速噴出,轉眼間熄滅了金色平台上燃燒的烈火。什色和三宗長老從燒焦的囚籠中輕而易舉跳出來,與蘇清然站在一處。
“我真的以為你們是在演戲。想活,帶我去神廟。想死,繼續攔我。”蘇清然的神情淡淡,口氣卻強硬無比。
一戰之後,十大高手中水使不知何故,失血過多;木使和花使,身上都受了劍傷;火使的火色衣衫盡濕,看起來極為狼狽。
而蘇清然一邊,人皆毫發無損。
十大高手聽了蘇清然的話,依然沒有反應,繼續進攻。
“野人”伸出健壯的手爪,撲了過來;“飛鳥”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萬千飛羽如箭般刺來;“巨蟲”嗡鳴騰空,金色平台上瞬間爬滿蟲蛇,以“青石”為中心,狂風掀起的沙土遮天蔽日,蒙住眾人的雙目……
刀劍砍不掉前赴後繼的昆蟲,光明之火燒不盡層出不窮的爬蛇,毒術和意念,對愚蠢蒙昧的劇毒蟲蛇而言,毫無用處……看起來,這是一場必殺之局。
雖然腿上爬滿了毒蟲,腳踝處繞著七八條毒蛇,眼前模糊一片,飛羽如釘刺入體膚,野人的糾纏難以掙脫,蘇清然卻根本沒有在意,他隻是一次次用劍意逼退皮糙肉厚的“野人”,一步步,盡可能快地朝一個方向走去。
風沙蒙住蘇清然的雙眼,蒙住“青石”的雙眼,卻沒蒙住鮮鮮的。
蘇清然踩著爬蛇,運用內力護住皮膚,抵住一波又一波毒蟲的咬噬,終於走到了“青石”的背後。
“青石”一動不動,看似非常淡定,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但蘇清然知道他為什麽不動。
因為他是陣法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