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造反（二）
天字甲級謎的燈籠，和其他的燈籠不同，沒有什麽花哨，清一色素白的，下麵垂著白色的流蘇，上麵用粗大的黑色楷書，寫著謎麵。這黑白鮮明的燈籠裏燒著煌煌的紅色燭火，雖然被七彩的燈籠包圍著，可這濃黑與素白在風裏蕩來蕩去的樣子，卻讓人不自覺地生出一絲寒意。
蘇清然似是被風吹著了，縮了縮脖子，驀地道，“這天字甲級謎，白底黑字大燈籠，在晚上晃來晃去的，看起來有點瘮人呐，是不是。”他衝著圍觀的眾人道，不少有同樣感覺的，也說了幾句。
“是啊老板，這大晚上的，彩燈籠就罷了，這黑白燈籠，看起來像什麽似的。”那人沒說明是什麽，但大家都知道指的是什麽意思。
“總覺得……有點晦氣。”有個戴著藍色麵具的人嘟囔了一句，馬上便被旁邊的人用手肘懟了一下，“瞎說什麽，晦氣晦氣，還死人呢！大晚上的不要這麽嚇人。”那人動作凶狠，但語氣上也有點懦懦。不知怎地，雖說白底黑字的也沒什麽，但這燈籠看著看著，就是有些瘮人。
那紅臉長髯麵具的攤主似乎完全沒感受到眾人情緒的變化，拱手對蘇清然道，“客官，天字甲級謎有八道，挑戰，隻能從前往後開始。猜對一道，才能猜下一道。”繼而又對圍觀眾人拱手環了一圈道，“周圍的客官，如果猜出來，請不要揭發謎底，不然會影響這位客官挑戰。”
眾人都覺得這燈籠晦氣，也沒誰想猜，於是都點了點頭，不做聲，隻是默默看著。一時間，場上有點冷清，雖然燈籠外麵有賣甜糕糖葫蘆，玩投壺的吆喝傳進來，但周圍沒人說話，這白紙黑字的燈籠又幽幽地亮著，總是莫名讓人有點害怕。所以，安靜了不一會兒，就有人咳咳喀喀地故意咳嗽起來，似乎是要衝淡這種感覺。
蘇清然仔細看著這八個燈籠，麵具外看不出表情，但他已經開始皺眉了。
這八個燈籠都是打一字，但其背後的謎底，好像有點奇怪。
因為這八個燈籠，是這樣的。
第一個：今人不需解舊卜
第二個：萬國衣冠拜冕旒
第三個：離散再相逢，依舊是隻身
第四個：清清流水寂無聲
第五個：天之東南有變
第六個：得勝生還，安排宴會
第七個：更東陌
第八個：雁陣點點著秋色
蘇清然眯著眼看向第一個，今人不需解舊卜。
今人不需，去掉上麵的“人”，解舊卜，舊與卜分拆開來，左右重組，加上“今人不需”，是個……
正這樣想著，忽然有個戴著僵木麵具的小孩撞進來，正撞在蘇清然身上，一撞上，就扯著蘇清然的袖子道，“就是他！就是他！不是我！”蘇清然正要道出謎底，卻被小孩突然打了一岔，還沒緩過神來，又看見一個凶神惡煞，戴著紅臉麵具，揮舞著手臂的肥胖婦女，一邊跑過來一邊吼道，“不是你？我彎腰撿手絹的時候，明明看見木頭麵具的家夥把手伸到我懷裏，搶了就跑，你個小兔崽子，小不丁點不學好，還來這裏誣陷別人！快把我的鯉魚荷包和錢還回來！不然我就給你好看！”
小孩抓著蘇清然的袖子，義正辭嚴道，“我明明看見是一個大耳巨眼的人偷了你的錢！他彎下腰去掏的，還瞪了我一眼！”
婦女問，“小胡說八道的，看我不……”還沒等說完，婦女便被另一個人抓著不放了。
“你，你打我！”那人是個帶著白色猴腮麵具的瘦子，穿著一身青色釵裙，看著單薄，力氣卻很大，抓得那肥胖婦女哇哇直叫，“快！快放手！不是我！”
瘦子怒喊，聲音又尖又細，“明明是你！你戴的就是這個紅臉麵具，打完我就跑了！你是不是牛五麻子！哼，成天躲在家裏的女人，今天晚上出來囂張啦！我偏要你把麵具摘下來！讓大家看看你這張醜臉！”
“你叫誰牛五麻子呐！我牛五嬌今天偏就打你了！我知道你是李二梆子！瘦不拉幾一長條，怪不得生不出孩子！”
“你生的一窩豬麻子，還不如我不生！敢叫我二梆子，我打你！”那瘦子下手甚狠，一掌就把牛五嬌的麵具打落，果然是一張豐富的麻子臉，眾人看著這鬧劇，忍不住哄笑。牛五嬌似乎非常慌張，一邊捂著臉，一邊彎腰下去拾麵具，也不還手，瘦子欲接著打，卻被韓毓拉住了。
“這位姑娘，息怒息怒，恐怕你們之間有誤會。”韓毓溫聲勸阻，那瘦子還想不依不饒，但也不是不通事理，捏緊的拳頭，緩緩收了回來。周圍眾人見狀，有幾個也過來拉架，不多時，那牛五嬌和李瘦子，就被一些婦人拉走了。
蘇清然在一旁冷眼看著，忽然彎腰問那僵木麵具的小孩，“小兄弟，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僵木小孩愣了愣，蘇清然根本不認識這小孩，這話問得無理，卻又問得有理。
的確，他之前一直在燈籠重重包圍中，若小孩剛剛不在人群中，自然不知道自己來到了天字甲級謎的燈籠邊上，為什麽能目標如此明確，穿過人群就直接找到自己，抓著自己的袖子？
在蘇清然看來，另一個大耳巨眼的人可能不存在，小孩可能隻是想賴賬而已，隨便向人多的地方跑，找到一個目標明顯的，就拉住誣陷——隻是這樣誣陷，實在太過拙劣，失主也不可能信，這小孩莫非是傻？
顯然小孩不是傻子，他麵具下的眼睛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你……你真的是那人？”
這句話問得便極其微妙，蘇清然暗暗笑了笑。
第一種可能，小孩很聰明，他的確是在隨意栽贓，然後想通過表演圓謊。
第二種可能，小孩把自己當成了“那人”，顯然“那人”也不是什麽善類，小孩才會如此驚恐。
蘇清然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你看見的，真的是大眼巨耳？”
小孩輕聲道，“我看見的……其實是木頭麵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