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王後和姬大人,誰更美?
雖然仙茅山補魂一夜以來,蘇清然魂魄詛咒發作的過程已經足夠緩慢,但是該發生的,還是逐漸發生了。
蘇清然不打算告訴任何人,在事情沒有惡化到很嚴重的地步時,重夏和落妙,他都不打算告訴。
可是他也不想模模糊糊地看周圍的景色,所以他想托重夏去找月九歌設計一副眼鏡。重夏進來,第一句話卻讓蘇清然小小地驚喜了一下。
“大人,再有十日,公主的成年禮就要到了,您是太傅,有什麽要送的嗎?”
可如玉,終於要長大了麽?
自己可以親眼看著她成年,雖然未必能看清,卻也是一番喜事。
禮物,要準備,而且要特製的。
“箱罄。找九歌,請她做一台箱罄。”
蘇清然喜歡鋼琴,他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可以在這個特殊的末界,擁有一台可以長久保留的鋼琴。
他也希望自己在離開國都前,能有機會教她學鋼琴。
而至於眼鏡,他忽然覺得如果沒有驗光技術,配了也不合適,於是對重夏道,“和九歌說說,有空的時候研究一下人眼視物和光線之間的關係,我們可以用飛鑽討論此事。”
月九歌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四日後,箱罄就被潛伏營的人抬到了姬府大門口。
蘇清然將潛伏營的人接到府中,設宴款待一番,然後,親自陪著眾人,將箱罄向皇宮送去。
美名遠揚的姬無憂許久未入宮,宮人們思念得緊,如今看到姬大人抬著一個奇異的箱子入了宮,紛紛開心好奇地偷偷跟著看。
姬無憂一行進了宮馬不停蹄,直接將鋼琴送到閬苑,畢竟沒有陸行機,宮裏又不可用馬車,這麽大的鋼琴,抬過去要很慢。
閬苑裏,可如玉正在陪鄢語雪看奏折。冬天的陽光從窗外射到奏折的紙麵上,溫暖得很,可如玉的目光追著毛筆在紙上的影子一會兒,就有些懶洋洋的了,加上閬苑裏爐火燒得正旺,很快便要睡著。
“打起精神來。難道你在以後做一國之君的時候,也這樣三心二意麽?”
可如玉被鄢語雪訓斥,一個激靈,打起精神,又看了一會兒奏折,鄢語雪問道,“你看了這些奏折,很多都在提周圍各國最近遭逢的天災,這件事,你怎麽想?”
可如玉道,“他們這些小國,遭了天災,實在可憐,我們作為友好大國,要接濟他們一番。”
鄢語雪搖了搖頭。“為君者居於廟堂之上,不可被廟宇之簷遮了視野,更不可頭腦簡單,輕信表象。”她指著方才撿出的關於天災的奏折道,“你仔細看看,縱然這許多奏折都說周圍各國遭了天災,但是,天災何等少見之事,我天垂之國地域廣闊,周圍的小國遍及南北為何這麽多國家,都同時遭了天災?”
可如玉皺了皺眉,道,“這件事是有點奇怪。”
鄢語雪道,“你再看,這些上奏的官員,是否有相似之處?他們是否真的到實地查看過?他們的消息來源,根源都在哪裏?”
可如玉正在比照思索,忽然聽到外麵一陣小聲喧嘩,想出去看看,卻被鄢語雪攔住。“要靜心。這種事,派人去看就可以。”
可如玉有點掃興,卻知道母親說的對,點了點頭,派閬苑裏的宮人前去查看。
同時,鄢語雪在此時看著可如玉手中的奏折,陷入了深思。
宮人很快回來,滿臉喜色地道,“陛下,公主,是姬大人來啦,還給公主帶了一個神奇的禮物!”
可如玉一聽是姬無憂來了,心裏高興得不行,卻不敢表現得太開心,偷偷看了看鄢語雪。鄢語雪哪裏會不知道可如玉的心思,笑道,“去吧,這次朕準你去,看看你的老師給你送了什麽好東西。”
正說著,門口就走來幾個精壯漢子,用擔子抬著一個巨大的箱子,哼哧哼哧走到了閬苑門口。姬無憂令眾人將箱子暫且放下,去迎可如玉。
他笑著道,“玉兒,師父這幾日沒來看你,就是準備這個禮物去啦。這個東西,師父肯定你之前沒見過。”
可如玉好奇極了,伸手打開那個箱子,箱子的鎖解開後,周圍的夾板便像花瓣般層層開落,顯出了箱罄的模樣。陽光照在箱罄的石製外殼上,發出了明亮的光。可如玉的眼神幾乎凝在了那箱罄上,驚訝道,“好光滑,好漂亮的雕塑!師父,這是什麽?簡直太棒了!”
蘇清然看著可如玉因為驚喜而興奮的臉,心裏很欣慰。臉上卻得意道,“你可知道,這個東西可不止表麵看起來那麽好看,你去看看,怎麽把它打開。”
可如玉狐疑著,走到箱罄旁邊,繞著箱罄轉了一圈,忽然雙目一亮,回到箱罄的正前方,扣住一個水平的夾縫,掀起了那“箱蓋”。
箱蓋打開,裏麵一排排黑白相間的整齊鍵盤映入眼簾,複雜而精巧的排列,令人一見就產生了探索的興趣。可如玉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然後伸出手去,輕輕摸了一塊凸出的黑鍵。
她按得用力了些,那黑鍵忽然活動了,她有些驚訝,有些害怕,以為是弄壞了那箱罄,乞求般地看向了蘇清然。
蘇清然笑著搖搖頭,道,“按得用力些。”
可如玉半信半疑,伸出手去,用力按到底。月九歌製的箱罄極好,那黑鍵與箱罄內的弦相擊,發出了極其悅耳超然的聲音。
在場眾人包括隱藏著偷看的宮人們,都沒見過箱罄,此時看見箱罄在可如玉的手中發出如此悅耳的聲音,都非常的興奮好奇,連鄢語雪,也放下手中的奏折,麵帶奇色地站起來。
最興奮的還是可如玉。她將手指移到旁邊的白鍵,又試探性地看向姬無憂。
蘇清然鼓勵地點了點頭。
可如玉再次按下白鍵,白鍵發出了輕微不同的音調,可聲音卻同樣清越美麗。
可如玉似乎突然開了竅,更加地驚喜——難道這上麵所有的鍵都可以活動,都可以發出聲音?!簡直太有趣了!
於是她將兩隻手都放在琴鍵上,發出了許多複雜的,混亂的聲音。
亂彈了一陣,可如玉忽然停了下來,笑嘻嘻地看著姬無憂。
在場眾人和宮人,也都同時看向了姬無憂。
不少宮女藏在假山和樹叢後麵,看著麵帶笑容的姬大人,心裏的春水蕩漾得快要沸騰。
“姬大人的笑容,好,要命啊。”
“姬大人怎麽會這麽天才,竟然能設計出這樣的奇跡!”
“真的是姬大人設計的嗎?”
“不是姬大人設計的還能從哪裏來,我也算是管一些宮裏的用度,從來沒有看見過這般珍奇樂器,就算是其他的國家,恐怕也沒有。姬大人竟然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能做出這般神物,堪稱天人!”
“是啊,而且姬大人生得還這般好看,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
“恐怕這天下,若是還有他人的話,也就隻有王後陛下了。”
宮人們一邊討論著,一邊看著閬苑這邊的進展。
隻聽可如玉笑著問道,“師父,既然你送了玉兒這份大禮,師父必然是會使用它的。師父,你就教教我怎麽用它好不好?”
蘇清然早就料到這一點,無奈笑道,“你剛剛不是已經會用了麽?”
可如玉道,“師父還沒告訴我這東西到底是什麽,叫什麽名字呢!”
蘇清然道,“此物名箱罄,是一種罕見的樂器。至於使用,它比其他的樂器都要簡單,但是音域卻非常廣闊。”
可如玉笑得更開道,“既然師父知道得這麽清楚,必然是使用箱罄的高手,玉兒洗耳恭聽,師父要彈一曲給玉兒聽!”
蘇清然苦笑道,“既然如此,那無憂恭敬不如從命。”因為知道“陳尋風”在宮中的緣故,他不敢保證“陳尋風”是否將自己記憶中的曲目全部背了下來,所以,他索性就即興創作一首。
想到這裏,蘇清然道,“那我就即興為公主演奏一曲,如不好聽,公主勿怪。”
可如玉隻要一想到姬無憂會在自己麵前彈琴就激動得不得了,哪裏還會想好聽不好聽,當即道,“沒關係,沒關係,我最喜歡看師父在我麵前彈琴了。”
此話一出,雖然此情此景不是很奇怪,但細細思索,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
尤其是鄢語雪,聽到此話之後,隱隱變了臉色。
之前玉兒可是口口聲聲說最喜歡父王在她麵前彈琴了,如今竟然對一個外臣說出這等話來。難道在玉兒心裏,她的父親還不如一個太傅?
姬無憂啊姬無憂,你如今人緣這麽好,怎麽不知道收斂一番。
此話在聽眾中,也引起了一陣反響。
“公主之前可是對王後陛下崇拜得緊,如今好像風頭變了呢。”有人非常小聲地討論著。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所有人都在想這個,所以一聽,就聽懂了。
“你們說你們說,王後陛下和姬大人,到底誰更好看?”
“我覺得是王後陛下。王後陛下的長相簡直就是天人。”
“可我覺得姬大人更有氣質,若是氣質加長相,姬大人更好。”
“我覺得王後陛下若論天下第一美男絕不為過。”
“我覺得姬大人有才,有貌,有智,有德,還為國做出了那麽大的犧牲。他才是我心中的第一美男。”
這方還在爭吵不休,忽然一陣絕美的聲音響過,就像清澈的雨滴,澆滅了日光裏的微塵,所有人,都瞬間安靜了。
那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聲音,在這些人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響起。
兼具清越與厚重,立體與流動,仿似九天之上的星河一般閃耀著任性的光芒,又似浩瀚的江海廣闊無邊,波瀾壯闊。變幻莫測的節奏,豐沛精妙的情感,仿佛一件有無數麵的藝術品,在眾人麵前,徐徐現身。時如珠玉,時如細雨,時如流星颯遝,時如風雷交加,時如草原上的牧笛般悠揚,時如軍陣前的號角般雄偉,無限變化,又含著隱隱的超然風骨。
就好像一個人,說了一百句話,做了一百件事,裏麵的氣質和靈魂,還是不變的。
鄢語雪坐在座位上,表麵上安安靜靜地聽著,心裏卻是驚濤駭浪。
他竟然這麽像,這麽像。
若尋風從未來過,若他不是確定了來自落日神山,恐怕我真的要把他當成那久違的少年了。他此刻的一切,都像極了那曾在祝台上演奏的他啊。
鄢語雪如此想著,看向姬無憂的眼神忽然無比柔和。
隻是,尋風已經被找到了,你,也已經時日無多。
若我的生命裏第一個遇見的人是你,我想,我也會喜歡你的吧。
鄢語雪難得地如此思考了一番,這般思緒,一直到蘇清然的琴聲停下來,也沒有停止。
可周圍的宮人卻按捺不住了。
“天呐。竟然會這麽好聽。我以為當年在歸元廣場聽到的王後陛下的琴聲自此再無人能及了。沒想到今天就聽到了。”
“聽姬大人剛剛說,這是即興創作?!”
“沒錯,沒錯,姬大人簡直不能更天才,我現在覺得,姬大人贏了。”
“我也覺得。姬大人如今成為了我心裏最完美的男人。”
“雖然姬大人身體有疾,但受了傷的人,才更完美。更何況,那是為了國家受的傷。”
“所以現在到底是幾比幾?”藏起來的宮人們玩得很歡。
“覺得王後陛下更好的,出手心,覺得姬大人更好的,出手背。”
一瞬間,所有人都給出了自己的選擇。
幾個腦袋湊在一起,一一二二地數了起來。
“一比一!”
“你們在做什麽呢?不在應該在的地方當值,難道在這裏聚眾賭博?”一個熟悉卻威嚴的聲音傳來,宮人們紛紛一個激靈,回頭看去,發現正是宮人首領,落妙大姑娘。
一個光頭小大監笑道,“落妙大姑娘,我們這,這是在討論王後陛下和姬大人誰更好看,您覺得呢?”
落妙隻是剛剛走過來,沒想到他們竟然在做這樣無聊的事,臉上一瞬間的僵硬。
“落妙大姑娘,別害羞嘛,我們都知道,你更喜歡姬大人的。”一個紮著雙髻的小宮女紅著臉道,“我也是呢。”
落妙的臉陡然一紅,忽然無話可說,癡癡地站在那裏,向坐在箱罄前的姬無憂望去。
曾幾何時,他就這樣坐在箱罄前,奏出讓整個東海沉醉的聲音。
彼時他在我身邊。
如今我又見他彈箱罄,卻再難和他說上一句話。
此時何等傷心人。
看著落妙沉默,那些說姬無憂更好的宮人,開開心心地湊到落妙身旁,對那些尤喜王後陛下的人道,“我們贏啦,贏啦。”
眾人都輕輕笑了,連落妙也笑了。
他們都不知道,一個人偷偷在旁邊看了許久,如今,臉上也洋溢出了神秘的笑容。
祝仰止望著那箱罄前的清雅身影,在心中暗暗道,“無憂,我此生,也是最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