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食花
與此同時，曠野上。
蘇清然耗盡了最後的一束月光，他身下那片土地的吸力，也漸漸消失。
周圍很安靜，很黑，那樣特別的黑暗，讓蟲子都噤聲，隻留下風與土壤的摩擦之聲。
蘇清然忽然覺得有點失望，他費了這麽多努力，身下那片土壤卻始終毫無反應。
“難道，我錯了嗎。”
他曾經感受到那片土壤裏的生命氣息，親切得讓他覺得奇怪。他知道那生命想要出生，就像當初的鮮鮮一樣。可是最終，他好像還是沒能堅持到它出生。
他躺在黑暗裏，閉上了眼睛，默默地喚著：“你出來啊，出來吧。”
不知過了多久，蘇清然忽然感受到土壤裏傳來一絲顫動。
這隻是一點點顫動，可那和風吹過的顫動截然不同。但隻這一點顫動，便把那激動，欣喜的火花，傳遍了蘇清然的全身。
這東西，可能是要出來了。
那顫動漸漸變得劇烈，變得明顯，變得越來越接近地表。
蘇清然使出全力翻了翻身，讓出了身下那塊土地。
就在那一刹那，蘇清然麵前，射出了一縷柔和清冷的白光。
一株細弱的銀色幼芽，破土而出。它周身散發的光芒，照亮了帶霜的地麵，照亮了蘇清然那滿是歡喜的笑臉，柔軟的兩片圓葉帶著淡淡的綠色，散發著清新的芬芳。那飽足的嫩莖，布長著柔軟的絨毛。這樣一株幼小而美麗的芽兒，在那輕柔的東風中搖擺，仿若最柔美的舞蹈者，在乳白色的聖潔之光中，翩翩而動。
“大哥。”一種奇妙的聲音傳進蘇清然的腦海。
“你是誰？是你在說話嗎？”蘇清然驚訝地在心裏問。
“我是月亮花，我叫杜月，我會說話的。”那聲音又從蘇清然的心裏傳出來。
說話間，月亮花長高了一寸，原先的小圓葉變大，又長出四片新葉。
蘇清然驚訝地看著月亮花快速生長，月亮花忽然傳音道，“大哥，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你叫我大哥？你知道我是誰？”
“你與我都是月神的孩子。”
“你的父親是元帝，而我的父親，是百草仙翁。母親身為帝姬，與我爹……私通。我十五歲時，元帝知道了實情，勃然大怒，罰母親去了寒元殿，將我爹趕出了元界，更想要將我殺死。”
“……”蘇清然聽了這驚天大消息從月亮花口中平淡地道出，不知該說些什麽。
“好哥哥，當時元帝在文武百官麵前，欲對我施加雷電極刑，我顏麵盡失，心如死灰，闔眼就戮。可我萬萬沒想到，就在雷電雙神用出全力即將把我的魂魄擊碎時，你從殿首瞬移到我身邊，替我生生挨了那滅神之刑。那刑本該是讓我魂飛魄散的，但你靈力強大，神魂未受影響，隻是受了重傷。”
月亮花說著說著，已經長到了二尺餘高，更是展出了十餘枚圓葉。
“我永遠忘不了當初你替我擋了刑罰，渾身是血，尤將我抱在懷裏怒視元帝的模樣。”
“元帝問你為何不顧太子身份，要如此大逆不道地救下我。你說，我們是兄弟，我是無辜的。”
“我猶記得當時元帝聽了你這話震怒不已，親手將重傷的你從大殿正中擊到百階之下，你口吐鮮血，當場昏迷，卻始終將我抱在懷裏。”
“百官見你如此，紛紛代你向元帝求饒，元帝也不忍再對你發火，也因此留了我一命，隻是封印了我的真身，將我變成了花草。從那以後，我便起誓，必為哥哥你效忠。”
蘇清然問，“那之後呢？”
月亮花道，“之後我便成為了元界月亮井中的一朵花，元帝下令不可以為我澆水，月神每日用月光灌溉我，我才得以存活。”
蘇清然問，“那你為何又落到了這裏？”
月亮花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同父同母的二弟蘇瀲默心術不正，投毒弑父，栽贓於你，眾臣信任你的為人，全都不服，誰料他早已派何風對你下毒，何風作為你的侍官，在你的睡帳裏塗上失魂落魄香，將你迷倒。蘇瀲默先斬後奏，將你丟到世界，又把你所在的世界和末界打開了一條縫，托罪於何風，以元界至尊為名，將他貶斥到了末界。”
“何風為何要找我？”
“何風自始至終都是蘇瀲默的棋子。蘇瀲默貶何風到末界，名為怪罪，實是因為他當初悔不敢在元界抽出你的神髓廢了你的修為讓你魂飛魄散，又怕你有朝一日回到元界拿回屬於你的東西，才派何風去找你，封閉你的神髓，把你作為祭元之禮，他便可以吸取你的神髓，成為名副其實的元帝。到那時，他們就再也沒有對手，蘇瀲默就可以穩坐元界至尊之位，而何風也可以並獲末界王位。”
“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我是月亮花，治病救傷有奇效，所以何風準備下界之前，將我從月亮井中拔下，帶到他的房間，想一並帶下去。我離開月亮井，就變回了種子，被他藏在貼身的衣服裏。當時蘇瀲默曾到他的房間去找他，將計劃與他一一說明，我就是在那時聽到的這一切。”
說到這裏，月亮花已經長得有三尺多高，原本細弱的莖也變得有二指粗。
就在這時，月亮花突然語氣一變，焦急道，“哥哥，事不宜遲，快睜眼，吃下去。”
蘇清然聽到這番話，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已經月亮花頂部唯一的一個銀色花苞。
那花苞宛如鑽石雕成，晶瑩明亮，白色的光芒中摻著七彩色光，夢幻神奇。
“哥哥，你快把我的花吃掉！”
“那你呢？”蘇清然在心裏問。
“我沒事，快吃掉！”月亮花十分著急，那花苞隨著話音落下，瞬時開放，繼而掉落，落在蘇清然鬢角。
蘇清然欲伸手，卻發現自己連伸手的力氣都已經沒了。
就在此刻，他的耳畔有風起，伸來一隻手，正向那花襲去。
蘇清然心頭一驚，如今伸手卻已來不及。
與此同時，另一股風，以更快的速度傳到了蘇清然耳邊。
鮮鮮搶過那朵花，直接塞到了蘇清然的嘴裏。
那花入口即化，一道銀色的光，以光速貫通了蘇清然的經脈，衝到了他的脊髓裏。
蘇清然頭頂傳來一個極為刺耳又極為絕望的尖叫聲。他還未意識到什麽，一個巨大的光球就將自己包裹了起來，月亮花也在那一瞬間消失了。
“哥哥別擔心，我在你的身體裏。”月亮花的聲音傳來，蘇清然的心安定了許多，他閉著眼，感受著身體的一種奇妙變化。
記憶如同雨打過的塵封鏡麵，景色不斷擴大。他的幼年時光，爺爺，竹林，笛聲，鳥鳴，陽光……病房，剪影，擁抱……雲朵，天空，大殿，侍衛，風采若神的父親，翩然絕美的母親，可愛的小杜月，何侍官，充滿殺氣的蘇瀲默……電擊之痛，投毒之冤，和鄢語雪的纏綿一夜……蘇清然心下一驚，這是……記憶飛快地流到了末界，天血魔鍾，三宗長老，天垂之國國試，臨江仙，東海鬼團，洞薩湖，三遺城，血染的仙都台……蘇清然忽覺頭頂一陣痛，仿佛什麽被抽走了。頓時，他所有的三界記憶都無比清晰，身體裏流竄著一股極強的力量，有了一種極其特別的感覺，那感覺熟悉而遙遠，眼，耳，喉，頓覺清爽無比，骨質輕盈，似乎已經超越了肉體凡胎。
這樣的過程不知持續了多久，蘇清然終於適應了那新的感覺。他隱隱地覺得，那魂魄的詛咒，似乎被徹底地解除了，而他，也變成了一個新的自己。
蘇清然緩緩睜開眼睛，透過光幕，映入眼簾的，是氣急敗壞站在台邊的何風和滿目震驚堪堪追來的楊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