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司馬先生

  傍晚的龍海風沙很大，纖細的塵灰被風拂散在天空，又被伏龍堆上變幻莫測的風向吹得粗細不均，在陽光的映照下竟顯現出了魔幻的形影——塵灰聚成了一條金黃色的巨蛇，繼而被吹散成了一團發光的巨大“水母”，水母遊過一片石堆，又幻化成一個大張著巨口的麵具，麵具飄過一片平地，又變化成一匹骨肉透明的駿馬，駿馬奔跑了幾步，又化作一張滾動的巨毯，挾著卷雲般的邊緣，從龍海上呼嘯而過。令人驚奇的是，無論這些塵灰如何幻化，似乎都離不開那片龍海，仿佛由此而生的一切，也將由此而滅。


  “他好生自由。”站在蘇清然一旁的楊融，看著那瑰麗浩瀚幻景之中踱來的人，輕歎出聲。


  那人的確很自由。他前一刻乘著塵灰化成的巨龍在風中馳騁，下一刻又搭著那風沙匯成的巨毯閑庭信步，繼而騎在那骨肉透明的駿馬之上，看起來高傲得睥睨一切，同時又快樂得仿佛是信手玩沙的孩童。


  他此刻，正坐在一道風沙化作的巨鳥上，向蘇清然和楊融輕盈飛來，巨鳥的腳趾輕輕踏在戈壁上，化為灰塵飛散而去，那人也緩緩地降落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穿著青色古式長袍，麵容白皙的中年男人。他背著手，上下打量一番蘇清然，又看了一眼楊融，張口道，“二位遠道而來，不知到這伏龍堆何事？”


  男人麵容清雅有仙氣，說話間，語氣平穩，就像是被清風微微吹皺的湖水，清澈輕盈。


  蘇清然看著那男人道，“我們隻是來此觀景，若驚擾了閣下，還請恕罪。”


  那男人笑道，“二位氣度非凡，想來定是顯赫之人，隻是近日此地恐怕有些劫難，還請二位早早離開，免遭危險。”


  蘇清然笑道，“閣下神仙人物，難道是這伏龍堆的守護神？”


  男子笑道，“不是守護神，不過，卻是伏龍堆的老熟人。”


  蘇清然問道，“不知閣下能否相告，近日有何劫難？”


  男子道，“近日有兩國大戰選在此處，戰況激烈，此地尤其是戰局關鍵之地，二位若在此久留，恐怕會有危險。”


  蘇清然聽了這話，有些驚奇，道，“為何此地是戰局關鍵之地？”


  男子道，“方才我來時，閣下看了我許久，難道竟沒有看出，這伏龍堆，本就是一個陣法？此地臥風伏龍，縱有萬法也難破此陣。”


  蘇清然忽然想到了什麽，道，“方才那風沙……”男子點了點頭，“即便是微小的灰塵，隻要進入龍海之中，便難以脫身。”


  蘇清然道，“此話不通，龍海若能收納萬物，那怎麽不見它增長？”男子道，“因為此地除了沙堆之外，更多的是流沙。陷入陣中之物，會迷失方向，在其中盤旋不出，即便耐力再強，最終也要走到流沙區，一旦步入流沙區，便會陷入流沙再難自拔，化作沙石，從這龍海之下，流向遠處。所以二位在此處見不到任何活物，也是此故。”


  蘇清然道，“所以閣下禦風而行，才能在此陣內外穿梭？”


  男子笑道，“正是如此。”蘇清然道，“所以隻要將敵軍引入此地，便能利用此地之勢，困住敵軍，直到他們陷入流沙？”


  男子笑道，“不全是如此。”


  蘇清然道，“那還有什麽？”


  男子忽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閣下如此好奇，難道便是大戰中的一方？”


  蘇清然看著男子，點了點頭。


  男子看著蘇清然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蘇清然坦誠道，“蘇清然。不知閣下如何稱呼？”他並沒有介紹楊融，因為此刻敵友不分，他不想讓楊融來到這裏的事，很快暴露。


  男子道，“在下姓司馬，名衝虛。閣下可是那天垂之國前王後，如今的監國，蘇清然？”


  蘇清然道，“正是。”


  司馬衝虛道，“既然如此，那蘇大人便是大戰的一方。不知蘇大人知道了這個伏龍堆的秘密，將如何對付伽蘭國？”說這番話時，司馬衝虛的眼中，隱約露出了一絲審視的意味。


  蘇清然完全沒有在意那絲審視的目光，目光看向了那片漸漸消失的金色沙塵，道，“我雖是伽蘭的敵方，我卻也不願讓伽蘭國的子民，陷入流沙。”


  聽了這番話，司馬衝虛的眼睛忽然一亮，道，“但是如果不這樣，你該如何對付伽蘭國？”


  蘇清然眯了眯眼，看了司馬衝虛一眼，沒有回答司馬衝虛的問題，反問道，“司馬先生既然能禦風而行，恐怕這些風沙之力本身，才是這伏龍堆最大的變數吧。”


  司馬衝虛臉上的驚奇之色逐漸變為讚賞。“您說對了，這也是我要告訴您的。”司馬衝虛道，“其實，在你們二位之前，還有一個人來到了這裏。我告訴了他伏龍堆的秘密，他很高興，說要用伏龍堆來坑殺你們的士兵。聽到這裏，我便再沒有告訴他，後麵這個秘密。”


  蘇清然聽了司馬衝虛如此說，心裏清楚，之前那人，很可能就是恒伽，道，“不知這接下來的秘密，是什麽？”司馬衝虛道，“想必蘇大人心裏也清楚，除了我座下化鳥的沙塵，其餘的風沙並沒有逃離伏龍堆的控製，所以單單禦風而行，並不能真正從龍海中逃出，還需要正確的手段。龍海的正上方有一處無色的陣眼，唯有禦風通過陣眼，才能離開伏龍堆。我在伏龍堆中遊玩多次，熟悉了陣眼的所在，其他第一次來到伏龍堆的人，除非禦風三日三夜，否則極難發現陣眼的所在。”蘇清然聽了這話，道，“既然如此，那最好的選擇，便是不進入伏龍堆。這便是司馬先生所說的第二個秘密嗎？”


  司馬衝虛搖了搖頭，道，“非也，實際上，最大的秘密不在伏龍堆裏，而在伏龍堆外。不信，你聽。”說著，司馬衝虛一拂袖子，盤坐在地，他的身前，風沙凝聚成了一個圓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