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星沙落夜
“這扶搖琴，是出發前小君遞給我的，她說，多用用扶搖琴，對神魂恢複會有幫助。”蘇清然說著，將扶搖琴擺在自己麵前，示意楊融坐在他身邊，道，“融兒，今夜我來為你奏隻曲子。”楊融道，“按風神的說法，恒伽今夜應該已經到達了塔塔爾盆地，如果我們今夜弄出太多聲音，是否會打草驚蛇？”蘇清然笑道，“我若真能用意念之力控製整個塔塔爾盆地為我的樂器，當然也能用意念之力讓這樂器發出的聲音，隻被你我聽見。”
蘇清然不再說話，目光從遙遠的星空，逐漸，落在了那泛著月光的戈壁上，然後微微閉上了眼。
玉柱般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卻沒有古琴的聲音發出來，取而代之的，是遠方戈壁上，石頭相擊的聲音，和野草的摩挲聲，輕微細碎，化作一個“宮”音，蘇清然隨之輕輕吟唱。
……有彼荒荒天月，風舞於草兮，與佳人之蘭音，起於無地。
楊融屏住了呼吸，靜坐於地。
蘇清然的手指繼續撥著琴弦，目光緩緩從那戈壁，移到了天穹之上的繁星，此刻，有碎玉般的聲音響起，似乎是那銀河中的星輝泛起，擊在天河之畔而作聲，匯成了一個“羽”音。
……有幽空之星，遠寒與高兮，躍天河之長堤，魚行於雲。
他的手指忽然發力，遠處的沙山陡然一震，漫天沙礫在空中匯成沙柱，擊在沙脊上，躍過重重沙丘，發出莊重而急促的“商”音。
……有重山之沙海，廣而無極，蕩萬域之鍾鳴，響逾仙庭。
蘇清然閉著眼，還在彈扶搖琴，此刻天上的風雲攪動，將月色遮得斑駁不清，依稀的月光投在沙漠深處的潭水之上，擊出幾聲雲鑼般的輕響。
……若流光之月暈，破水而落楫，溯意之音，餘夢於夜隱。
蘇清然的指風一轉，兩人身後的一株野樹，忽然溫柔地晃動起來，發出輕輕的簌簌樂聲。
……空空之萬物凡身，無籍籍之形，旦夕隨風，入浩然之景。
蘇清然收回目光，這一次卻是看向了楊融。
……紅塵本淡淡，繁華亦渺渺，輾轉末界，惜一人相依。
蘇清然放下手，不再演奏。風吹過他的衣衫，帶起他的頭發，他將楊融的手握在手裏。
“融兒，謝謝你。這末界縱然萬般驚奇，人人真實，卻是因為你與我一同存在於這末界裏，才讓我相信，這一切真的不是一場夢。”
楊融的眉心展開，輕輕撫摸著蘇清然的臉，“我有時竟希望這真的是一場夢。”
……這樣我也不會那麽心疼你受到的苦。
蘇清然凝目望著楊融的眼睛，忽然笑眼一眯，“實驗成功了。”
“嗖。”楊融的身側出現了一顆螢火蟲般的光點。蘇清然伸手一抓拿到手心一看，是飛鑽。
“月九歌來了，就在離我們這邊三十裏的冷泉旁駐紮。我們現在便過去找他們。”楊融點了點頭，兩人共同禦風，向冷泉而去。
“聖主，楊將軍。”月九歌早已在帳篷外迎接，見到蘇清然和楊融，上前行禮。蘇清然和楊融落到地麵，問道，“九歌，將士們情況如何，來到這裏可有不適應？”
月九歌道，“將士們狀況都很好，一切平安。”她忽然頓了頓，目光略有些遊離，道，“這裏好美。我從來沒見過戈壁，今日見了，才知道這般荒涼，也是美的。”
蘇清然笑著點了點頭，歎道，“的確很美。”
“方才探子來報，說恒伽的軍隊就駐紮在我們西邊五十裏處的一個綠洲旁。”月九歌道。
蘇清然道，“明日準備如何？”
月九歌道，“武器已經備妥，戰士們養精蓄銳，靜等聖主指揮。”
蘇清然道，“明日我打前陣，你看形勢出手。小心不要被恒伽引到盆地北邊的伏龍堆，伏龍堆中有流沙，除非意念禦風之術，否則陷入流沙就會迷失其中，無法脫身。”月九歌聽了這話，認真點了點頭，同時微微皺眉道，“難道明日，您是要一人對他們全軍？”
蘇清然點點頭，“這幾日，因緣巧合，我得知了塔塔爾盆地的一個秘密。有一種方法，可以將整個塔塔爾盆地化作製敵的武器。”月九歌愣了愣，道，“是什麽方法？”
蘇清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卻是神秘地笑了笑，反問道，“九歌，你對恒伽選的那個綠洲周圍的地勢，有何看法？”
月九歌道，“地勢平坦開闊，與我們的營地之間，沒有明顯的起伏，一旦決定進攻，可以極快的速度衝到我方麵前，所以，我們不得不隨時防止他們進行夜襲。”
蘇清然笑道，“如果他們來找我們，需要爬坡，是不是抵禦起來就方便多了？”
月九歌此刻眼中有異光閃動，卻依然猶豫道：“可是這五十裏都是平地。”蘇清然道，“那我便將這地勢變一變，給伽蘭國一個驚喜。”說罷，他盤坐於地，閉上雙眼，身前的扶搖琴，憑空而現。
月九歌有些摸不到頭腦，狐疑地看向楊融，楊融神秘笑道，“但聽他給你奏一曲，自然明了。”
月九歌看著蘇清然撥動琴弦，卻沒聽到預想中的琴聲響起，反而聽到了風與地麵摩擦的沙沙聲。她循聲望去，發現遠處原本清明的夜色一片陰暗，連星星也看不出來，仿佛被一層灰蒙蒙的布簾遮擋住了。原本肉眼可見的伽蘭國營地燈火，也消失了。
“稟營主，恒伽營地方向忽然卷起了大量風沙，屬下派人查看，不是沙塵暴，卻也不知究竟是何起因。”天機營營主上官飛雪來向月九歌稟告。月九歌沒有回話，而是看向了蘇清然。上官飛雪隨之看去，看明白是蘇清然在施法，才放心下來。
過了大概一刻鍾的時間，蘇清然睜開眼睛，收回了扶搖琴。
“好了。”他站起身來，望向恒伽營帳的方向。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幹淨如洗，星星仿如淚珠般晶瑩，可是原本恒伽營帳的地方，卻看不見了。
月九歌看著遠處那歸於黑暗的地平麵，有些驚訝。“聖主，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