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章 所見所聞下
又有很多看起來年紀較大的男女,手上拿著掃帚簸箕,站在一旁。馮澄世不解其故,便對其中一個約莫五十餘歲的婦女問道:“大嬸,請問你們拿著掃帚簸箕是做什麽?”婦女看見馮澄世的打扮是個斯斯文文的書生,當下敬重起來,自從周之瀚主持義務教化工作以來,整個太平府對於教育這個事情是越發的重視起來,像馮澄世這種一看就是有學問的人在太平府是很受尊敬。特別是書院立下規矩,每人都要佩戴院徽。學生是白色小鐵牌,上麵刻著自己的名字和年級。比如福鬆的牌子上就寫著,鄭福鬆低,四個字。而先生佩戴的是紅色的牌子,同樣寫著姓名和所教授的年級。
佩戴紅牌子的先生在太平府擁有許多民間自發的特權,因為很多人的孩子都在書院讀書,哪個家長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書院裏好好學習,將來出人投地,所以對書院先生們的尊敬都是落實在行動上的。比如有一次吳應賓想吃板鴨,便去街上采買,但是放學的時候忘了將胸牌取下,賣板鴨的老板一看見紅色胸牌,雖然他不識字,不知道那是吳應賓三個字,但是肯定是城北書院的先生,自己的孩子說不定就在他的手下讀書。所以賣板鴨的老板堅持不收吳應賓的錢。搞得吳應賓莫名其妙,自己也不認識這個老板啊。老板指指吳應賓的胸前,吳應賓低頭一看才恍然大悟,原來老板是因為自己先生的身份才如此客氣,末了老板還對他小心翼翼的說:“先生,我噶小家夥叫王小春,中年級的,要是在您那拐,您哈能照顧照顧啊,以後您到我這拉買板呃子,我都表錢,你要歡喜切,我天天帶你送。”(以上為太平府土話,應該不是很難懂。)
這種事情在太平府到處都發生著,比如排隊買米,要是哪個先生被認出來了,排隊的人都會說道:“先生請。”然後自動的讓先生先買。雖然先生們也不願意這樣,可是難以抵擋民眾的熱情,教育這件事情在周之瀚,王嵩,阮星,阮輝,劉毅等人的大力宣傳下被提到了太平府民生第一要務,特別是青弋軍要征召士子學生參軍的時候,更是掀起了一股熱潮,別的不說凡是能被選中進入青弋軍當教員的,一個月五兩銀子。這麽高的月薪難怪太平府的士子們人人振奮,紛紛都想將自己的有用之身投入軍營。
所以當馮澄世開口問道這個大嬸的時候,大嬸甚至有些激動,自己的孫子在城北書院低年級,說不定這個先生就是自己孫子的師傅,大嬸的手都有些局促的不知道放在哪裏,非常恭敬的說道:“回先生的話,俺們是這裏的保潔員,周大人在很多地方招募了年紀比較大的人去當保潔員,比如俺每隔一刻鍾就要和同伴一起對菜市進行清掃,周大人說經常除去不潔物有利於防止瘟疫,防止滋生蚊蠅,一個月府衙能給俺們半兩銀子。”
馮澄世對這個大嬸如此恭敬的態度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聽到大嬸的回答更是有些震驚,在大明現在這個世道,特別是他是從福建過來的,那種天災之下人們易子而食的悲慘景象他是見過的,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空進行衛生管理。著實讓人驚奇,這太平府著實有些讓人看不透了。讓他更驚訝的還在後麵,他剛才在外麵聽到裏麵的叫賣聲就覺得好奇,這裏的物價好像非常便宜。所以他進去之後仔細的轉了一圈。沒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裏的物價竟然如此便宜,比如一石米隻要一兩銀子,一斤豬肉隻要二十文錢。這比大明其他的地方的物價要便宜很多。(崇禎年間大明的物價飛漲,正常地方要四十文以上一斤豬肉,像是山西陝西豬肉竟然漲到一百八十文,當然米價也是飛漲。)
其實這跟劉毅和總會的功勞是分不開的,本身蕪湖就是魚米之鄉,物產豐富。再加上劉毅和總會動用大量的力量發展民生,雖然是為他們創造利益,但是普通民眾在這其中也收獲了實惠,比如說以太平府一地的勞動力去工坊,製造總局,船廠,碼頭等等地方工作根本就不夠用,所以工人的薪水也比較高,前文也介紹過,甚至婦女的工錢都要超過自家男人。用現在的話說,這裏的人均GDP比大明其他地方要高很多,生活富足,各種生活物資被創造出來,利用係統化的生產方式生產的東西價格就會便宜。就好比前文說到的工坊流水線那樣。太平府的盜匪早就被清剿一空,沒有天災人禍,反映到糧食蔬菜方麵就是產量頗豐。東西多了價格自然就便宜了。而且因為緊鄰長江,通過長江運輸,這裏的瓜果蔬菜種類也是繁多。
鄭芝龍對菜價和糧價倒是沒有特別清楚的認識,但是馮澄世不一樣,馮澄世長期生活在底層,對於物價是非常敏感的,他和鄭芝龍介紹說這裏的物價如何如何便宜,鄭芝龍聽了也是感到驚異,但卻沒有直觀的感受。兩人正說話間,福鬆和錫範說道:“爹,我餓了。咱們不是說好要去吃好吃的嗎?”
鄭芝龍一拍腦門竟然一聊天把這一茬忘了,自己的肚子也在抗議了。兩個大人牽著兩個小孩來到了薈萃書院門口。隻見薈萃書院的門樓極大,上麵一個匾額,上麵幾個大字,薈萃書院,落款竟然是陳嚴齡,原來城北書院是蕪湖第一座興建的大型書院,在落成的那天劉毅特地請陳嚴齡來題字,所以才有了這個匾額。書院前前來送孩子的家長絡繹不絕,高年級的孩子基本都是結伴來上學,低年級的孩子一般都是大人陪同。讓鄭芝龍和馮澄世同時吃驚的是,竟然有女孩子背著小布包來書院。鄭芝龍驚異的問福送道:“福鬆,書院還有女學生嗎?”
福鬆認真的點點頭道:“有的,每個年級都有一個女學生的學堂,她們不和我們一起上學。”馮錫範也插言道:“是的是的,福鬆說的沒錯,隻不過她們人數不多。”
馮澄世卻對鄭芝龍說道:“將軍,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馮某認為此言大謬,無論男女都應學習聖人教化,這樣才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海內清明,大明境內有錢人家的小姐也是習讀詩書的,但像太平府這樣集中教學,卻是首創。又是一大善之政,看來太平府的府衙是有能人的。”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竟然是劉毅強烈要求開設女堂的,雖然現在送女孩子來讀書的人很少,但是劉毅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女學生接受教育。
一行人來到書院正對門的早點攤群,略略一看好像有十數個棚子,深秋時節天氣轉涼,但是棚子裏麵卻是熱氣騰騰,人聲鼎沸。原來這些棚子也是府衙設置在此,商戶想要用,就要每個月付給府衙租金,城裏很多有名的小吃都在這裏設置攤點,將生意拓展開。鄭芝龍他們一家家看過去,第一個棚子上寫著味濃湯包,福鬆說:“爹,這個小籠包子可好吃了。”鄭芝龍大步走進去,發現裏麵座位早已經坐滿。鄭芝龍說道:“福鬆,這裏滿了,要不我們去別處吧。”
福鬆卻道:“爹,沒事的,這裏有方便盒。”鄭芝龍和馮澄世對一眼,太平府處處透露著新奇,這個方便盒又是什麽玩意。方便盒是宋應星鼓搗出來的東西。自從他發明了真空包裝之後,他就對食物比較感興趣,就比如方便盒,是他覺得吃早餐如果店裏坐滿了,自己又有事,怎麽將早飯帶走解決。餅子什麽的倒是方便,可是天天吃也煩,要是粥,或者小籠包這種湯湯水水的東西也能帶走就好了,說幹就幹,他利用油紙和薄木片製作成了這種食盒,其實很簡單,就是將薄木片做成方方正正的盒子,然後裏麵鋪上防水的油紙,蓋上蓋子就能將湯湯水水的食物打包帶走了,其實就是古代的打包盒。因為方便,宋應星命名為方便盒。
吃完了之後,將盒子放到街道的固定攤點前,每天傍晚會有人來回收,然後將裏麵的油紙去除,將外麵的盒子弄幹淨鋪上新的油紙,第二天一早再派送到小吃飯店裏麵去。
鄭芝龍打包了一盒,福鬆和錫範顧不上燙,拿起一個就往嘴裏塞,被裏麵的湯汁燙的齜牙咧嘴。鄭芝龍和馮澄世也嚐了一個,果然鮮美。然後他們繼續逛下去,還有什麽三姐妹鹵肉麵,確實三個年輕婦女合夥搭起的攤子,自家男人都是青弋軍在平定白蓮教的戰鬥中陣亡的士兵,這幾個年紀輕輕的寡婦拿著青弋軍的撫恤開了這麽個麵攤,鹵肉肥美,麵條分量足。價格竟然隻要四文錢。鄭芝龍一口氣就吃下去一大碗。福鬆和錫範雖然是小孩子,兩人分食一碗也是吃的額頭冒汗,異常舒適。往後麵走還有蔣記炒飯,小高粉蒸肉,口福餃子等等,兩個小家夥吃的是不亦樂乎。連馮澄世也是吃的腆著肚子直打飽嗝。
馮澄世一邊打嗝一邊對鄭芝龍說道:“將軍,以後我要是老了我就來這裏常住了,這粉蒸肉加糯米飯可真好吃。”鄭芝龍也是沉浸在美食中,“我看行,我和軍師一起,天天換著花樣吃,這裏東西又便宜,咱們吃到現在,四個人不過才花了幾十文錢。”
二人送完福鬆和錫範去書院上學,相約去街上逛逛,剛走沒多遠就看到一件店鋪上寫著勞務商會幾個字,這勞務商會又是什麽玩意,馮澄世也是一頭霧水,他們好奇的走進去,一個個子不高三十餘歲的男子迎了上來,“二位爺好,鄙人是勞務商會的東主,叫耿安,不知二位需要多少勞務工人,我們這裏價格便宜,工人老實肯幹,用我們的工人保準不錯。”
鄭芝龍和馮澄世麵麵相覷,馮澄世拱手道:“耿東主,不好意思,我們是外地人,在當塗碼頭那邊有些生意,不知這個勞務商會是幹什麽用的。”
耿安精於世故,一眼就看出來兩人氣質不凡,不過他沒往官軍的身上想,隻覺得二位舉止穿戴不俗,應該是有錢人,既然在太平府有生意,倒是可以結交一二,多個朋友多條路。
耿安請二人坐下,上了一壺好茶。“二位有所不知,咱們太平府製造總局規模本來就很大,劉將軍和周知州還有阮會長他們又弄了很多工坊,碼頭之類的,導致咱們太平府的做工之人緊缺,所以就誕生了咱們勞務商會,說白了咱們就是掙快錢,我是鳳陽人士,從鳳陽府那邊帶了很多窮老鄉過來,哪裏要是缺工人了,咱們就去頂上,每天一個人收正常工人一個半人的錢。我發一個人的工錢給我的工人,那多出來的半個人的錢就是我這店的勞務費。打個比方,二位要是碼頭卸貨缺人,叫我的人去,我的人能連續幹十二個時辰,一艘板船的貨我十二個時辰給你卸完,五個工人我收你五兩銀子。”
鄭芝龍咂咂舌,這效率夠高的,五兩銀子雖然不便宜,可是真碰到急的貨,特別是一些新鮮的海產什麽的,五兩還真不算什麽,工坊想必也是一樣的道理,交貨的日期是第一要務,碼頭的船可沒空等你,到時間趕不出貨,那可不是賠一個兩個錢的事情。
兩人出了店門,看到大街上貼了告示,上書,青弋軍招募教員,要求秀才身份,小於三十歲即可。馮澄世沒弄清這是要幹嘛,難道還要教那些大頭兵認字?鄭芝龍在太平府待的越久越覺得太平府是撲朔迷離,所有的事情都籠罩著一層迷霧,跟大明的其他地方格格不入,他劉毅想幹什麽,聯合這麽多力量將太平府打造的跟世外桃源一般。這下鄭芝龍是真的搞不懂了,就算他闖蕩海外多年,他也弄不清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