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七章 燈下不明
“訓練大將,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掌握了他們要作亂的情報?”
“小將怎敢欺瞞王上,如果殿下不信,可以傳禦營大將洪興哲來一問便知,相信他們也一定收到了風聲。”
王京,景福宮,慶會樓。朝鮮國王,原來的綾陽君李倧正在慶會樓中用午膳。旁邊僅有內侍總管金介一在身邊伺候。左右屏退,門外僅有禦營士兵站崗。而桌案對麵跪著的正是訓練院訓練大將樸東俊。前些日子,訓練院獲得了一個天大的消息,樸東俊要求手下人不要打草驚蛇,在觀察幾天,等到今天消息確實了,他才急急忙忙趕來稟報大王。
原來前些日子,訓練院衙門內有人用箭射了一封信進來,說是要約見訓練大將樸東俊,按照信上的時間,當晚樸東俊便化妝赴約。沒想到遇到的人讓他驚訝,而此人說出的消息更是讓樸東俊震驚萬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那人見麵之後,樸東俊便按照那人所說秘密的安排人馬監視,果然取得了他想要的情報。消息過於重大,他必須要麵見大王。
“介一啊。”李倧低聲道。“是,殿下。”“去叫洪興哲進來。”“是。”
“小將洪興哲參見殿下。”移門被金介一推開,後麵跟著的禦營大將洪興哲脫掉軍靴,將佩刀放在門口。走了進來,拜伏在地上。“洪將軍,樸將軍剛才跟寡人說了一件事情,寡人想知道,最近禦營有沒有聽到什麽特別的風聲呢?”李倧淡淡道。
洪興哲卻一皺眉頭,瞪了樸東俊一眼,然後重新拜伏道:“不知剛才樸將軍又向王上進了什麽讒言。”“你,洪將軍,你可不能含血噴人啊!”樸東俊立刻辯解道。
“嗬嗬,你二人素來不和,看來還是沒有任何改變啊,樸將軍並沒有說你什麽壞話,確實是有別的要緊事,樸將軍說你的禦營可能收到了一些訊息,如果有的話,即便是不確定的消息或者什麽異常的事情,也請現在就說給寡人聽聽吧。”李倧笑道。然後他招了招手將金介一呼喚到身邊,小聲囑咐了幾句,金介一領命而去。
“洪將軍,這下你該明白了吧,殿下都那麽說了,這次是真的有要緊事,你我的恩怨就暫且放在一邊可好?”樸東俊不知是哭是笑的說道,茲事體大,這個時候訓練院和禦營必須合作才行,在這一點上樸東俊率先做了讓步。
訓練院原先一直是負責京畿衛戍,首領自然就是訓練大將。隻不過壬辰倭亂後訓練院機構被破壞殆盡。戰爭結束後光海君將訓練院從衛戍京畿的事務中剝離出來專門負責查探情報,而守衛王京的事情交給了禁軍。所以現在的訓練院其職能就相當於大明的東廠。自然綾陽君上位後保留了訓練院隻是將人馬全部換成了自己的而已。而禦營當然就是類似於錦衣衛的天子親軍。負責保衛王上的安全,也負責監視和查探的工作,可以繞過六曹和議政院直接稟報。朝鮮自古就是小中華,其體製基本仿照大明,議政院就是內閣,六曹就是六部,其餘官職也是九品中正。隻不過因為其國王仿照是大明親王製度,所以各個機構的規格都要比大明低一級。比如景福宮隻準用丹青色,而不準用明黃色裝飾。國王隻能稱殿下,自稱寡人等等。而作為兩個並行的情報機構,訓練院和禦營的關係自然不好,樸東俊和洪興哲平時沒少互相拆台,當然帝王之術就是平衡,所以李倧也樂見其成。
聽見樸東俊這個鐵烏龜竟然換了口氣,洪興哲的心中一拎,看來這次是真有事。他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好像前些日子是有禦營的人稟報過一件事情,隻不過自己沒有太在意,今天殿下這麽一說,好像哪裏有些不對勁的樣子。他立刻說道:“啟稟殿下,前些日子確實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大約在十幾天前。”“說說看。”李倧沉聲道。
“是。大約十幾天前,那時正是宗廟祭祀的時候,王族成員都在宗廟,所以官員們自然數天沒有上朝,有一天在城門那邊的手下人跟我稟報說有馬車趕在傍晚封城門前出城,馬車隨行的還有護衛,但是都是便衣打扮,可是我的這位手下細心,他發現這些人的靴子是軍靴,靴筒上麵有鐵扣,不是民用的繩子。他們也是以平民身份出城,為了不暴露,我的手下並沒有點出來,如果他說了,城門守軍會懷疑他的身份。一般人不會這麽仔細。”洪興哲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有軍隊裏的人換上便服出城?”李倧追問道。“是的,殿下,但是王京可以便衣出城的軍人無非三個身份,第一是我們的人,第二就是樸大人的訓練營,想來應該都不是,要不然殿下不會問起。這第三嘛。”“官奴?”李倧立刻反應道。
這官奴自然就相當於大明的仆從,家丁之類的。小官自然沒有,大官是有看家護院的衛士的。這些人用的也是軍用裝備,隻不過不計入軍隊。屬於私兵。由朝廷定製規定官員的等級所配的人數。超過這個人數就會有謀反的嫌疑。而且如果是王京軍人出城,必須要用軍人的身份,例如如果你是禦營的人執行任務,出城時不展示禦營的證明,一旦被查出來也是死罪。而這幫人明明是軍人,但是不展示軍人的證明,肯定有鬼。當然,經常有大官的家丁出城辦些陰私之事,真沒查到也就算了,但是今天王上問起,那洪興哲近期的任何一件小事都不能放過,要立刻上報。
“沒錯,應該就是官奴,而這輛馬車的護衛多達十人。此人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洪興哲說道。“不錯,朝廷定製,三品官員才能有十名護衛。此人一次出動就有這麽多人,一定在三品以上。”樸東俊接話道。
“那後來呢,這輛馬車可曾回來?”李倧又問道。“回來了,大約過了五六天,還是這麽多人,也是在傍晚回來的。”洪興哲答道。“你們可曾跟上去?”李倧說道。“那倒是沒有。當時小將接到稟報並未放在心上,這王京之中大府大院也有陰私之事,所以,殿下,是小將疏忽,罪該萬死。”洪興哲知道自己有失職之嫌,索性請罪道。
李倧卻擺擺手,“以後不要再疏忽了。”他的意思是罪過就算了。洪興哲長籲了一口氣:“多謝殿下,多謝殿下。”李倧的性格還是比較溫和的,對手下人也不錯,所以死後才會得封仁祖。“馬車的樣子,你手下人還記得住吧。”李倧道。
“記得住,記得住。”洪興哲道。“很好。”李倧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了爽朗的聲音:“阿爸媽媽(朝鮮語父王),您找我?”“進來吧。”李倧招招手道。
門被推開,正是金介一領著世子李淏前來。李淏一走進正廳,樸東俊和洪興哲立刻左右分開跪下,給李淏讓道,口稱:“參見世子殿下。”李淏大大咧咧的盤腿坐在李倧的左下首:“原來樸將軍和洪將軍也在,阿爸媽媽,找我有事嗎?”李倧對李淏很是和藹,所以李淏並沒有像傳統意義上的王子一樣對國王畏懼,而是顯得和李倧很親密。
李倧卻罕見的沒有露笑臉,而是嚴肅的說道:“世子,有件事情寡人要交給你去辦。”李淏一看,這架勢不對,父王很少對自己這麽嚴肅過,他立刻收起笑臉挺直了腰杆,聆聽李倧的話。隻見李倧不慌不忙的說道:“這裏都是自己人,正所謂燈下不明,寡人久在王京,卻沒想到威脅就在身邊。世子,寡人得知了光海君想要複辟的消息。”
李淏張大了嘴巴,好久沒有合上,剛才進來的樸東俊也一直沒搞清楚到底什麽事情,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驚天大事。光海君要複辟?他不是被囚禁在江華島嗎?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讓樸將軍說說吧。”李倧指著樸東俊道。
“世子殿下,前些日子訓練院被人射箭傳書,當晚我秘密赴約,沒想到來見我的竟然是議政院正四品舍人鄭世賢。他跟我說了一個大秘密,大北派殘黨串聯,已經有地方軍隊投靠,不久將要起事迎奉光海君還朝。王上桌上的是他寫下的供詞,而這一切的主導者是右議政河正弼,鄭世賢也曾經被規勸,現在他迷途知返,報告了這一消息。”樸東俊說道。
竟然是這樣的大事,當朝右相竟然要謀反。洪興哲立刻聯想到,那麽近期有軍人出城會不會是和地方軍隊取得了聯係。隻是不知道他們和哪支人馬發生聯係。洪興哲立刻也將剛才的事情給世子說了一遍。
“世子,你聽見了嗎?這就是寡人要交給你辦得事情,洪興哲說前些日子有官奴出城,寡人要你從你的世子翊衛中抽調人手帶上洪興哲的一個手下,今晚夜探右議政府邸,看看出城的馬車是不是右相府上的,如果是給寡人查到他的行蹤,一天之內寡人要結果。”李倧道。
“是,兒臣遵命!”李淏叩首道。回去之後,李淏深感此事事關重大,不可掉以輕心,他立刻從自己的世子翊衛當中抽調十幾名武藝高強的精幹好手,洪興哲也將當日混入城門守軍的手下帶來交給他,一行人準備夜探右議政府邸。如果是右議政的做下的事情,那麽想要知道他的行蹤其實很簡單,李淏已經有了計劃。而此時河正弼還不知道,一張針對政變的網已經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