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七十章 死或生下
祖大壽渾身癱軟的坐倒在地上。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匕首沒根而入,筆直的捅刺進了何可綱的左胸。鮮血噴湧,仿佛噴泉一般。何可綱已經說不出話,而是在地上顫抖抽搐著,他的手略略抬起,隻是指著祖大壽。
祖大壽驚恐的喊道:“不,不,老何,不是我,不是我。”作為軍伍之人,祖大壽當然知道,匕首插得這麽深,肯定是活不成了,一定是刺破了心髒,血根本就是止不住的。兔起鶻落之間,不僅僅是祖大壽,周圍的將士們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祖軍門竟然殺了何軍門。祖大壽,何可綱,趙率教被人們稱為遼東三傑。趙率教戰死也就算了,袁督師也是身亡。可是剩下的兩人竟然自相殘殺起來,這讓遼東軍的戰士怎麽能不震驚。
何可綱的親兵最先反應過來,雖然本來何可綱此次在大淩河城的人馬並不多,也就三千人,可是當中也有百餘名親兵,何可綱平日巡城之時,都會有十幾人相隨,今天也不例外。何可綱的親兵隊正眼見祖大壽竟然刺殺自家軍門,大喊道:“祖大壽,你膽敢刺殺何軍門!”
此時已經沒有什麽上下禮儀,作為親兵,效忠的對象隻能是自家的軍門。祖大壽已經癱坐在地上兩眼發愣,十幾名何可綱的親兵抽出腰刀就要衝上來抓住祖大壽。祖大壽的大腦一片空白,呆呆的看著十幾名何可綱的親兵要來抓捕自己,人群中不知道誰發出了一聲喊:“弟兄們,保護祖軍門!跟我上!”原來是祖大壽的一名親兵眼見自家大帥有難,挺身而出。另外一些親兵也反應過來,立刻跟著他迎向了何可綱的衛士。雙方交戰在一起,一片兵器的交擊聲,這邊的城門樓本就是祖大壽的人馬在駐守,何可綱不過是帶著士兵前來巡查罷了,周圍這些圍著的士兵基本上全是祖大壽的親兵和正兵營的人馬,一有人帶動,自然有效忠祖大壽的士兵上去跟何可綱的人對戰,不一會,人群裏就殺出了幾十名祖大壽的親兵,慘叫聲不斷發出,在祖大壽這邊絕對的人數優勢下,何可綱的親兵雖然帶著滿腔的悲憤,但是根本就不是祖大壽的人馬的對手,很快包括何可綱的親兵隊正在內的十幾人全部被殺死。
兩名親兵攙扶起祖大壽,數十名親兵一起跪在祖大壽的身前道:“軍門,事已至此,弟兄們是死是活還請軍門立刻拿個主意吧。”親兵們拜伏在祖大壽的身前,既然何可綱已經被祖大壽誤殺,現在城內的最高軍事主官就是祖大壽了,邱禾嘉是巡撫,其實對這些普通的兵丁並沒有多大的威懾力,平時可能還好一些,可是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這些士兵的主心骨肯定還是自家大帥。祖大壽將何可綱殺死,周圍祖家軍的士兵們都看在眼裏,現在攔在他們心理防線之前的何可綱死了,後麵的事情就看祖軍門如何決定吧。
親兵們見祖大壽沒有一點反應,隊正大急道:“軍門!大帥!請您立刻拿個主意吧!”上千正兵營的士兵一同跪下,對著祖大壽磕頭大喊道:“大帥!給條活路吧!給條活路吧!”一開始喊聲還顯得有些雜亂無章,但是漸漸的,上千人的聲音匯聚成了兩個字,活路!祖大壽就像從夢中驚醒一般,在這麽多士兵的呼喊下,雙目突然恢複了神采,他看看黑壓壓跪在自己身前的士兵們,再看看地上的十幾具屍體,全是何可綱的親兵留下的。他推開扶住他的兩名親兵,徑直走上前去,一直走到了何可綱的屍身前。何可綱已經失血過多,氣絕身亡。但是雙眼還是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祖大壽跪在何可綱的屍身前,低聲道:“老何,我對不起你,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麽好解釋的了,你一路走好,吾意已決,我自己一條爛命,早就該死在戰場上了,但是城中這剩下的一萬將士民夫何其無辜,犯不著把他們的性命全部葬送在此,你老何放心,我給他們謀一條活路,然後就下來找你,給你賠罪。”說罷,祖大壽伸手想要將何可綱瞪著的雙眼給合上,可是用手抹了兩遍,何可綱的眼睛就是瞪著,怎麽也閉不上。
祖大壽顫聲說道:“好,好,你老何不想閉眼,那就不閉,你就睜大眼睛看著,看著我給弟兄們個活路。你就看著吧,看著吧。”祖大壽起身,將披風摘下,蓋在了何可綱的屍身上。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還帶著淡淡的炙烤人肉的味道的空氣。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一般,轉頭對士兵們說道:“弟兄們,都起來吧,今日本將,當著你們的麵,錯手誤殺了何大帥,本將自會下去給他賠罪,但是弟兄們何其無辜,大家跟著我這麽多年出生入死,今日又被我帶入絕境,我祖大壽同樣對不起你們,更加對不起那些已經死在這城中,連屍身都保不全的弟兄們。好,這千古罵名就讓我祖大壽一人承擔。所有親兵!”
“末將在!”跪在下首的所有親兵應聲答道。“你們立刻跟我去找邱巡撫,剩下的正兵營將士在各自千總帶領下,立刻控製全城,將除了我們之外的人全部集中到城南空地。反抗者,反抗者格殺勿論。”祖大壽幾乎要把牙齒咬碎說出了格殺勿論幾個字。手下幾名將領對望一眼,立刻抱拳道:“末將領命!”
此時城中的一萬人當中有超過一半的人是祖大壽的部下,何可綱的部下總計隻剩下了一千餘人,還有大約三千活下來的民夫。邱禾嘉的衛隊也不過幾百人。祖大壽的親兵和正兵營是占了絕對優勢的。在祖大壽的命令下,他們立刻行動起來,分頭控製大淩河城。
城外的八旗軍根本沒有料到,在這個看似尋常的夜晚,大淩河城竟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民夫自然沒有任何反抗,本身這些民夫就已經半死不活,一個個餓得頭重腳輕了,現在祖大壽的士兵說要給他們一條活路,自然想都不想,跟著祖大壽的人就來到了城南空地。而何可綱的正兵營反應也不大,基本被完整接收,正兵營畢竟和親兵不一樣,況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誰不想活下去呢?兩軍並肩作戰,彼此本就熟識,祖大壽的人勸說幾句,基本上也就乖乖跟著他們一起集合到了城南空地。隻有何可綱的數百親兵進行了反抗,在得知自家大帥身死的消息之後,一些忠肝義膽的家將親兵想要跟祖大壽的人拚殺一番,但是毫無例外的全部被亂箭攢射,火銃轟打,一片片的被殺死在大淩河城的街頭。
火銃的聲音將正在熟睡的邱禾嘉驚醒,他甚至以為是不是八旗兵趁著夜色摸進了城池,邱禾嘉翻身坐起,匆匆忙忙披上了外衣,剛把門推開,一名親衛跌跌撞撞的前來稟報道:“巡撫大人,祖大壽,祖大壽他們反了!”邱禾嘉一把抓住前來報信的親衛,喊道:“你說什麽!”“是真的,城內現在已經全部亂了,祖大壽的人馬還在街頭跟何軍門的兵丁火拚上了,聽說,聽說。。。”親衛有些支支吾吾起來。
“聽說什麽?”邱禾嘉問道。“聽說何軍門已經被殺死了。”“啊!”邱禾嘉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屁股跌坐在堂中。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大淩河城被圍困多日,城中糧盡。已經發展到了吃人肉的地步,想必士兵們的精神底線要也接近崩潰了。這個時候就怕有人要去投降金兵,一旦控製不住,肯定是崩盤的局麵,邱禾嘉內心當然也對援兵不報希望了,但是大義名節他不想丟,自己是大明朝的遼東巡撫,怎麽能做那苟且偷生之事,正想著,門外傳來了火銃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聲音漸漸消失,本來還有幾聲慘叫,後來更是連慘叫都沒有了。隻聽見有人在喊:“放下兵器,大家都是兄弟!”當當當,刀劍扔在地上的聲音傳來。邱禾嘉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看來是祖大壽的人來了,自己的衛隊也沒有了抵抗的意誌。他抬頭對報信的親兵說道:“你且自己逃命去吧。”“巡撫大人,你。”
邱禾嘉擺擺手,那親兵看了看邱禾嘉,隻能轉身奔出了門外。剛一出門,就被幾雙大手製住。“裏麵還有多少人?”低沉的聲音傳來,那士兵抬頭一看,竟然是祖大壽。士兵戰戰兢兢答道:“僅剩邱巡撫一人而已。”祖大壽揮揮手,示意放開這個士兵。
他站到門前,大聲對裏麵喊道:“邱巡撫,是我,祖大壽。”“哼,逆賊耳,休要胡言,吾隻認識為國殺敵的祖軍門,卻不認識什麽反賊!”裏麵傳來了邱禾嘉的怒罵聲,搞得祖大壽尷尬不已,臉漲的通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