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九十二章 新建伯中
劉毅冷靜了下來,還好,還好,船廠還在。船廠是劉毅最需要的東西,人員什麽的劉毅有現成的,隻要船廠的設備和場地還保存著就可以了。王先通進一步說道:“揚州船廠原來一直是建造漕運船的地方,但是當初朝廷給揚州船廠配置的設備和場地其實還可以用來建造海船,所以這個揚州船廠一直有很多人盯著,但是揚州船廠家大業大,地方上的官府吃不下這麽大一塊肉,所以便一直擱置在那裏。這是咱們漕運衙門最後的本錢,本督說什麽也不能將揚州船廠給丟了。至於其他的衙門,也不怕劉協同笑話,你們這些過路官員不知道漕運衙門的苦處,這麽些年過去,咱們哪裏還能掌控得了這麽多衙門,現在的漕運總督府就是空殼子,在坐的官員你都看見了吧。這就是咱們總督府的全部力量了,你進來的時候可曾看見雜役,平時這些人領不到餉銀,所以沒什麽事本督就讓他們散了。”
劉毅點點頭,表示理解,王先通雖然是朝廷的一品大員,但是朝廷對於漕運總督這個官位的俸祿卻是有著明文規定,漕運總督一年的俸祿竟然隻有二百兩,連一個月二十兩都不到。那麽有的人肯定要問了,一個一品大員僅僅拿二十兩銀子一個月的俸祿,還怎麽養活家裏人呢。不用著急,這個早在陳瑄出任第一任漕運總督的時候就已經鋪墊好了,因為漕運在當時是一個肥差,全國就這麽幾條主要航道,糧食物資甚至是軍隊調動都要通過漕運來完成,越是王朝鼎盛的時候,漕運就越是發達,這裏麵可以玩味的東西就多了,所以不僅僅是漕運總督,凡是跟漕運沾邊的各級官員,都可能借著漕運的便利吃拿卡要,這樣的話對朝廷的漕運事務會造成重大的影響。為了從根源上防止這種事情的發生,陳瑄提出了養廉銀的概念,也就是每年給漕運的各級官員一定的銀兩補助,這樣他們就不會因小失大,為了貪汙而丟失了養廉銀這麽一大筆經費。比如以總督為例,雖然他的俸祿隻有二百兩銀子,但是養廉銀卻高達兩萬兩,這是一個非常驚人的數字。所以陳瑄本來指望著用養廉銀讓各級官員不要貪贓枉法,但是他沒有考慮到人性,人心不足蛇吞象,隻要有權力和金錢的誘惑,還是會有很多官員冒著殺頭的風險貪汙。這也就是為什麽有明一朝貪官屢禁不絕的原因,即便是朱元璋用嚴刑酷法都沒有效果。
而到了王先通這裏,隨著魏忠賢把持朝政,對於漕運衙門這種雞肋部門魏忠賢是嗤之以鼻,不僅僅是大大削弱了漕運衙門的存在感,幾乎讓漕運衙門關門,而且還大手一揮將所有的養廉銀給取消了。停止發放養廉銀對於官員們來說可謂是要了他們老命了,衙門裏的差役公人就指望著養廉銀養家,養廉銀沒了,他們又沒有途徑去撈錢,就隻能喝西北風了,所以漕運衙門的公人才被王先通打發去自己謀生了。而王先通,一年拿著一百八十兩的銀子,日子過得也是非常慘。又有人說,一年一百八十兩,好像也不少了,青弋軍的總旗一年不才一百二十兩銀子嗎?可是大家沒有想到的是,王先通再怎麽說也是一個伯爺,家大業大,光是妻妾就有好幾個,還有好幾個孩子,這麽一大家人指望著他一個人的銀子養活,一百八十兩怎麽能夠用。所以王先通沒辦法,整天將自己關在漕運衙門裏,借酒消愁。眾官員跟他的處境差不多,眾人除了官階上不一樣以外,剩下的遭遇可謂是殊途同歸。大家都是難兄難弟,自然就成天躲在這衙門裏飲酒了。
雖然劉毅比較同情王先通的遭遇,但是有一點他說的不對,劉毅起身道:“總督大人,漕運衙門的難處,下官也是深有體會,但是有一點您說的不對,也許下官的前任都是過路官員,可是下官不是,下官既然蒙聖上天恩,得了漕運協同這個官職,那現在這個局麵下官肯定要將其扭轉過來,方才不負皇上的期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先通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般,在那裏前仰後合,眼淚都笑了出來。眾官員也是哄堂大笑。一點也沒給劉毅麵子。劉毅聲音一冷道:“不知道總督大人和諸位在笑什麽,或者說有什麽好笑的。”王先通喘了口氣說道:“劉大人,你不要誤會,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這個局麵已經變成了這樣,漕運河段的權力都被各布政使司收走,木已成舟,這麽多年朝廷要是想管,早就管了,折子我不是沒上過,要說是魏閹一手遮天的時候那誰也沒有辦法,這個本督能理解,可是到了新皇登基,魏閹覆滅的時候,本督的折子依然是石沉大海,劉大人,難道你不明白其中的關節嗎?”
劉毅怎麽會不明白,這些個東林的官員吃進去的肉怎麽會吐出來。漕運這一塊大肥肉早就被這些所謂憂國憂民的文臣給瓜分了。君不見當年嚴嵩在朝廷上隻手遮天的時候,徐階等廣大文臣每天都上折子彈劾嚴嵩貪汙了多少多少銀子,霸占了多少多少土地,可是真到了嚴嵩倒台,徐階上台的時候,大家才驚訝的發現,平時看起來正人君子,為官清廉的徐階徐閣老,在家鄉霸占的土地竟然是嚴嵩的十倍之多。雖然這些官員推脫說不是自己幹的,都是家裏人或者是手下人幹的,可是這麽重大的事情他們不可能不知情。或者說正是在他們默許下,自己的家人和下屬才敢放開膽子幹。放到如今的漕運局勢也是一樣的,朝中大員在地方上的勢力可謂是非常龐大,他們的家人聯合地方官府將漕運的利潤全部拿走,享受了這麽些年,誰還會在意王先通上的折子,王先通敢上,他們就敢撕,所以別說王先通每年寫折子上去,就是他天天寫,他的折子也絕對到不了皇帝的桌案上。
劉毅拱拱手道:“當然,這裏麵的關節下官自然是明白的,可是那是以前,以前總督大人沒有這個實力改變這些事情,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下官的身後是成千上萬的新軍將士,在這個時候,下官倒是要看看誰敢跟軍隊作對!”
王先通被劉毅渾身散發出的殺氣驚得愣住,眾官員也是雅雀無聲的看著劉毅。這個劉協同看樣子不像是鬧著玩的,難道他真的敢用手下的軍隊去對抗整個朝廷的文官集團,將漕運的大權收回來?王先通的酒突然就醒了一大半。他對眾位官員說道:“諸位,今日你們就先回去吧,協同大人初來乍到,結果咱們衙門裏是醜態百出,讓協同大人看了笑話。這樣吧,大家回去都洗洗,換一身衣服,今晚在衙門,咱們給協同大人接風。”
眾人領悟,肯定是總督大人想單獨和協同大人談一談,不過總督大人說的也對,自己身上全是酒菜,還有的人身上還有昨晚喝多了的嘔吐物,氣味難聞,確實是失禮,而且方才劉毅進來的時候,自己這麽一大群人橫七豎八的睡在地上,簡直不成體統。這麽尷尬的場麵還是回避一下的好,回去整理一下,晚上再來。即便是掩耳盜鈴,表麵功夫也得做一做不是。
眾人一溜煙似的散去,不一會,正堂就隻剩下了王先通和劉毅二人。王先通指了指地麵道:“這裏的環境實在是不好,這樣,咱們去後麵的書房談話吧。”劉毅點了點頭,跟著王先通一起到後麵的書房,看著王先通的背影,劉毅的心頭一顫,這個王先通似乎有些奇怪,看起來並不像那種已經完全放縱自己的人。一個人如果天天喝酒,肯定是大眼袋,目光呆滯,又不怎麽運動,應該是體態肥胖才對,可是王先通的大紅袍穿在他身上好像是大了一號似的,非常寬大,說明王先通並不胖,從他們剛才的對話來看,王先通的思路也很清晰。說話有條有理的,難道說王先通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回事。他隻是表麵上放浪形骸,實際上還是有一顆做事的心?隻不過受限於局勢,他的能力發揮不出來罷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王先通的袍服上又是酒又是茶,索性他就將袍服給脫了下來,僅穿白衣,然後將袍服給掛在了一邊的衣架上,同時自己動手將火爐點燃,房間裏有了一絲暖意。劉毅環顧四周,打量了一下整個書房,發現書房的環境跟外麵截然不同,非常整潔,放箭的正中掛了一副大字,竟然是王陽明先生的手書,“知行合一!”這一副大字非常顯眼,劉毅的腦中千回百轉,恐怕,這次帶阮星來,是自己考慮欠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