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活七百歲
別忘了連慕剛過參加科舉,二十來歲的年紀,與周圍的學子也就差個幾歲,可學識認知已天壤之別,全然不像一個剛參加過科舉的人,恐怕再給個十年二十年,周圍的學子都達不到連慕這般程度。
名臣良將乃天定,可遇不可求啊。
豐連年心中五味雜陳,既希望人好也不希望那麼好,十分矛盾。
來之前他就知人有才,否則禮部尚書那老人精也不會看上,他打定了主意想收來做門生,才與范公到底,只是他沒想到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好到讓他全然沒了想法。
他微微嘆了口氣,他還能教這學子什麼?
於學識思想上,這學子已形成自己獨有之處,連秦祭酒都為之欣賞,他無甚科教的。
他比之不過多長了年歲,又當了幾十年的官罷了,難不成要教導為官之道?
可為官之道上,當朝沒人能比得上范公這個老人精,歷經三朝,經過無數動蕩,依舊安然無恙,屹立不倒。
歷史上能歷經三朝的人,不多見啊,本朝能身居高位,即便經歷過先帝的朝堂還能屹立不倒的,只有范公。
范公比他大個二三十歲,當年范公科舉出仕時,他還未出生,聽說范公也是驚才絕艷的狀元郎出身,才華了得。
只可惜范公之後,范家再無人了。
儘管范公這幾年的舉動令人哭笑不得,可這正是其高明之處,在先帝時掩藏鋒芒明哲保身,在現下又裝做老糊塗,不結黨爭,吵些無傷大雅的架,看著毫無建樹。
可若是朝廷、若是萬歲爺有需要,范公能在未開口時便能挺身而出,總在關鍵時添上關鍵的一筆,萬歲爺對范公信任著呢,這個朝中,再也沒有比范公更會審時度勢,活得更透徹的人了。
他嘴邊不由揚起一絲苦笑,這門生怕是黃了,范公的確比他要更好,先前的爭吵此時看來真是可笑,可笑啊。
他搖搖頭,自嘲地笑起來,笑著笑著又不由得開懷起來,終歸是好事,雖是沒了門生,可將來朝中又多了一名良才,可喜可賀,他為吏部尚書,往後要打交道的地方多得很。
旁邊的學子皺著眉頭,不滿的轉過來,身旁的這人實在太吵了。
豐連年意識到打擾人了,略一點頭致歉,悄然離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這太原府鬧事的考生啊,只怕沒幾個真正認識連慕的,否則也干不出這樣的傻事,若是知曉,只怕連腸子都悔青了。
這個世間,無論是誰都得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普通人也好,帝王將相也罷,無一不是如此,太原府鬧事的考生當然也沒有例外。
人總要付出代價才回成長,那些無事生非的考生值不得同情。
欲加之罪,若扣上的是他人,亦或者遇到像先帝那般不分是非的帝王呢?那結局完全就顛倒了。
所以那些考生非但不值同情,他反而覺得萬歲爺處置輕了。
……
今日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蒼瀾院內,此時可不是一般的熱鬧啊。
齊嬤嬤老神在在的坐涼亭上往下瞧,下頭是小閨女指揮小太監小宮女乾的熱火朝天的場景。
遠處院外的御花園樹葉已漸漸開始枯黃,紅的一層黃的一片,還點綴了常青樹,色彩繽紛,十分好看。
高處是碧藍碧藍的天空,漂浮著幾朵淡淡的雲,雲在風的吹拂下往遠處遊動。
日頭暖暖的曬著,她坐涼亭裡頭喝著熱茶,怡然自得,十分閑適,感慨勞碌一生,再也沒有這般舒心的日子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莫將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這首詩形容的便是她如今的心境。
當初答應皇帝回宮照顧小閨女,可真是不賴,日日跟小閨女待一起,渾身輕省,心中無甚大的煩憂,再美不過了。
懿祥宮的日子,彷彿恍如隔世,她都記不清當初都是怎麼過來的了。
她心頭感慨頗多,這過日子啊還得瞧是跟誰過,若跟薛貴妃過,她寧願懿祥宮孤獨終老,可若跟小閨女過,她折壽十年也願意。
呸,折壽個什麼,是老天爺欠她的,不折,一日都不能折!
小閨女可不讓她這般想,要是讓小閨女知道,又要板著臉說她了。
有次跟小閨女待著,她感慨出聲,活了這麼些年歲,唯獨此時是真的像活著,也不枉此生了,不小心說了句往後少活個幾年也願意。
就這句話,讓小閨女不樂意了,當下板著個小臉,頭次見這麼嚴肅與她說話:「奶奶您怎能這般想。聽您這麼說,以前的日子過得不像話,這麼說是老天爺欠了您許多,那欠了您的該當還您才是,所以非但不可少活幾年,還得還您年歲才成。」
她聽得目瞪口呆,從未聽過這種說法,還能找老天爺討債的?小閨女的確很有匪氣……
那時小閨女說完后,就低頭自顧自掰著手指頭算,邊算邊嘀嘀咕咕的:「欠一年該還多少年呢,嗯……苦日子可比好日子難過多了,啊對,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度日如年,也不要多,便姑且按欠一還十來算。奶奶好像這個歲數了,嗯……一百兩百三百……嗯……」
最後算了出來,小閨女抬頭,眼睛發亮,斬釘截鐵地對她道:「奶奶,您至少得活到七百歲呢,這才將將回本。」
她當下聽得樂開了懷,哎喲,小閨女真是個寶貝啊,初一聽荒唐,仔細一想可不是這個理?
哪有生來就合該過糟心的日子?憑何過好日子就得誠惶誠恐的?
就應當像小閨女這般想,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如今的好日子就應是自己的,是老天爺欠自己的,無需拿壽歲去換。
她心中坦然了許多,跟小閨女調侃道:「活七百歲,那不成老妖精了?」
小閨女當下摟著她笑起來,嘴兒抹了蜜一般甜:「哎呀呀,便是老妖精,我也喜歡您。」
想起那事,齊嬤嬤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