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忤逆
兩件大事稟告完,自家老爺卻沒什麼反應。
薛長貴等了好一會兒,小心去提醒,才見自家老爺精神恍惚地擺擺手,讓他自己看著辦。
又過了半晌,他家老爺似剛驚醒,猛地起身看向他,讓他趕緊聯繫那些來京的邊將,便說京中危險,速速離開京城。
待他想去辦時,老爺又突然叫他回來,滿臉恍然地說不能去,不能去,嘴裡喃喃自語,聲音越說越低。
最後,他隱約聽到句什麼「一去薛家頃刻便塌」這樣的話來。
暗道自己許是聽岔了,薛家根深樹大,怎麼可能會倒?尤其當朝貴妃是薛家小姐,自家老爺又深得聖寵,得了忠義伯的爵位。
他等了好半晌,自家老爺才重新回過神來,似有什麼難以抉擇,最後終於下定決心,用左手寫了一張紙條封好交予他,讓他飛鴿傳書聯繫那邊。
自家老爺會用左手寫字,他是知道的,只是從不輕易寫,若是寫,那便是要聯絡重要之人。
收到命令后,他匆匆走出自家老爺書房,卻在轉身之時,看到老爺精氣神彷彿被什麼抽空了一般,神情極其恍惚。
薛長貴穿過薛府中的重重走廊,朝著薛府大門走去,此事要小心為上,飛鴿是不能從薛家出來的。
他走到半道,遇見了一個人,趕忙垂頭問好,等人走過,才敢起身。
望著人的方向,去的似乎是自家老爺的書房。
薛長貴不敢多看,接著匆匆朝著薛府外走去,他剛出府,便有人暗中跟上,讓人毫無覺察。
薛長貴遇到的人,乃薛家三少爺——薛麟玉,是薛平最愛的兒子。
薛平有什麼好東西,都緊著這個兒子,傳言中有次酒醉后,還親口說出薛家以後就靠麟玉了這樣的話。
從薛平的幾個兒子來看,薛麟玉的確是最聰慧的那個,只是這性格卻很是刁鑽乖張,十分霸道,常常將兩個大哥欺負得敢怒不敢言,還以此為樂,薛平卻從不管。
此時,他滿臉不甘,渾身帶著煞氣,朝他爹的書房走去。
書房中,薛平腦中千百邊思索如何破局,卻不得其法。
審時度勢,在朝中縱橫了幾十年,到頭來卻被區區一群莽夫攪和得亂了心神,如此兒戲的計謀,卻偏偏十分有效,讓他亂了陣腳。
他發現的實在是太晚了……
他想過一不做二不休,只是剛起個念頭,便知道無望了。
與他有關的邊將,早已被皇帝設局,召了回來,等待這些人的,只有死路一條,那條路走不通了……
尤其現下的尉遲昭,深不可測,此舉無異於蜉蝣撼大樹,只能自取滅亡。
宮裡那條道也走不通了,婉君沒有兒子,他安排進宮的釘子,若是不出他所料,皇嗣之事出后,已被拔乾淨……
現如今,想想怎麼保住薛家才是真的……
只是薛家真的能保住嗎?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爹!」
一聲厲吼,將薛平從思緒中喚醒。
他抬起渾濁的眼眸看去,便看見他的三兒子出現在門口。
薛麟玉喊完人,愣了愣,他爹怎麼這副模樣……
薛平面上勉強擠出一抹慈愛的笑意來:「是玉兒來了啊,找爹什麼事?」
薛麟玉覺察到薛平此時,與往日十分不同。
但他不想管,此時他的心中正滿腔怒火和不甘,無處發泄。
他當即質問道:「爹怎將到手的爵位推出去,難道你不知爵位多難得嗎?」
原來是此事,薛平了悟,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他有些疲累地擺擺手道:「玉兒,此事複雜,爹不好同你說,只是這爵位不是屬於我們薛家的,與其讓人拿了去,不若……」
薛麟玉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一般,怪叫一聲打斷,怒氣沖沖道:「笑話,既然賜了我們薛家,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
聽到那四個字,薛平心頭一跳,低聲喝道:「住嘴!」
薛麟玉怔了怔,他爹從未如此嚴厲與他說過話。
覺察自己太凶,薛平面色緩和下來,起身苦口婆心道:「玉兒,爹也有苦衷,你還小,有些事爹不便告訴你。在府中如何都依著你,只是在外頭,萬萬不可像方才那般說話,那是犯忌諱的……」
「爹是要我像你這般,人前人後兩個樣嗎?」薛麟玉道。
他諷刺一笑:「外頭傳爹淡泊名利,乃清流之楷模時,兒子還不相信,你什麼時候這麼高風亮節了,哈哈哈,卻沒想到爹為了這些虛名,將爵位都推卻了,哈哈哈哈,好得很啊,若是他們知曉爹你做過什麼,恐怕得割了自己的舌頭。」
被自己最看重的兒子這麼諷刺,薛平面色越來越難看。
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性子不好,桀驁不馴,對一般人沒什麼好臉色,但從未對他這般不敬過,且那不過是小毛小病罷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人只夠聰明,能擔事兒就成。
但今日,他發現他錯了,他的兒子連他都敢頂撞。
這樣的話,是他一個做兒子的能說的嗎?
聽到最後,薛平氣血上頭,胸腹起伏不定,忍耐著脾氣道:「誰教你這般與爹說話的?」
薛麟玉聞言,非但不收斂,反而直接挑釁道:「是你教的啊,爹,你怎麼忘了?七歲時那老女人不想我過道她名下,我打了她,爹你不是還說打得好嗎?」
他嘴裡的老女人,正是薛平的正妻。
因薛麟玉是庶出,薛平為給他鋪路,便將他記到正妻名下。
只要一想到爵位沒了,薛麟玉就氣得發狂,滿腔不甘地咆哮道:「推卻爵位前,連兒子都不說一聲,爹,那是你的爵位,往後也是我的啊,你怎能替兒子拒了!」
枉費他今日還請人喝了酒,被人稱一句世子爺,極為得意,沒多久變成了笑話,這輩子他都沒丟過這麼大的臉。
所有有什麼苦衷,通通都是狗屁。
說一句被頂一句,薛平心口氣得陣陣發疼。
他捂著心口,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憋出來兩個字:「逆子!」
是他慣出來的,連他也敢頂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