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琰華

  第7章 琰華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從前是看他無父無母又是堂姑母未婚有孕生下的,高門大戶愛惜羽毛萬是不會把女兒嫁給這樣身世的郎君。 

  而門戶低的祖母和父親也是不肯,人家臨終前把孩子託付過來,總要為人家的未來前程負責的。 

  前幾年琰華準備應考殿試的時候生父外放回京了,曉得有這麼出息的兒子存在便尋過來了。 

  家世斐然呢! 

  只是瞧他往日里淡淡的,卻也是個倔的,說不認就是不認,除非把他母親的牌位迎去祠堂以正妻的身份供奉。 

  那邊嫡妻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不肯點頭。 

  他便也只當沒有那麼個生父。 

  可生父要做他的主婚事,這邊舅父便不好再插手,於是一拖便拖了多年。 

  繁漪想著,即便堂姑母真的被以正妻的身份迎回去又能如何? 

  死了的人是不會知道的,那些年這些女子為了那男子受盡的屈辱和白眼也不會消失。 

  琰華若是回去,他的身份在那個家裡也是尷尬的很,未必有太平日子過。 

  為了給生母討要一個名分,也是難為他了。 

  繁漪仰躺著,鬼眼盯著承塵。 

  原本烏黑的眼珠成了鬼之後便有些半透明的黑灰,若是凡人見了便是要覺得陰森。 

  自語道:「有些人一出身就是高貴的,同樣是人,咱們怎麼就非矮了人家一頭呢?說什麼高不高貴的看心性,似咱們這樣的境遇,每日光是應對旁人的算計都來不及,還如何培養什麼心性,沒有被逼成尖刻瘋狂的性子便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或許是被壓抑的久了,如今忽然沒了約束,便碎碎念了起來。 

  「我是不信來世報應的。我活著的時候也沒做壞事,死了還不是只能當個遊魂。那些人如此陰毒算計,還指望老天爺下一世里給她們安排個百劫千難的人生不成?世上那麼多庶出的艱難人生,難不成都是前世里做了惡的么?」 

  許是新做了鬼,繁漪碎碎念了會兒便覺得有些乏累,側身在琰華身邊躺下,闔了眸子便味道一股淡淡的水墨香味。 

  應該是他常年與詩詞文章為伍而染上的吧。 

  居然還挺好聞的,叫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忍不住的往他那裡又靠了靠。 

  然後,繁漪的鬼眼就看到琰華白皙的頸項里瞬間冒起了好些雞皮疙瘩。 

  忍不住一笑,「與鬼同眠,能不陰惻惻么!」 

  打了個哈欠,繁漪挨著他便睡著了。 

  第二日一早,天不過蒙蒙亮丫鬟婆子們便積極的開始哭喪了,並著大和尚誦經的渾厚聲響實在是擾人清夢。 

  繁漪不必去看就知道定都是乾嚎了嗓子、沒有眼淚的。 

  姚氏或許忙碌著的同時,帕子壓了嘴角還在偷笑了,啊,眼中釘肉中刺她自己消失了呢! 

  歇了一個時辰,竟比吃了飯還管用,只覺身子有了力道也不比昨夜時的輕飄飄沒個著落的感覺了。 

  眼兒掀了條縫,半透明的鬼眼看了眼身邊。 

  琰華已經起身了。 

  正自己收拾著洗漱更衣。 

  她側過身,一手支頤地挨著枕瞧他。 

  糊了煙雨色蟬翼紗的窗欞間漏進縷縷清晨微白的光線,把那點點飛揚的塵埃點綴的似一隻只瑩潤透明的蝶兒縈繞在他身側,更顯他丰神俊朗的身姿英挺。 

  瞧著他腹部分明的線條,手臂抬起青袍官服時肌肉緊繃出一個結實有力的弧度,繁漪忍不住的嘖嘖贊道:「看著那樣清瘦,沒想到身材這麼好。只曉得你文采斐然,竟不想還是個有身手的,往日里藏的也太好了些。平鶴書院真的還教了武藝么?」 

  琰華利落的收拾妥當,拿了卷書冊在臨窗的位置慢慢看了起來,胸前的紫色鸂鶒沐著清輝栩栩如生的似要起飛,讓那張白皙而冷淡的臉莫名繾綣了起來。 

  南蒼應了門兒進來,顯然一夜未睡,身上還是昨日的衣裳,「果然是叫人害死的。」 

  琰華握著書冊的手及不可查的顯了顯骨節,嘴裡的語調卻依舊平平無波,「說。」 

  南蒼調理清晰的簡略道:「晉元伯世子夫人殺了大姑娘,就是想求娶了四姑娘做繼室,好得到四姑娘生母留給她的銀子填補許家多年的窟窿。四姑娘察覺了大姑娘的死有問題,而許家察覺了四姑娘存了疑心,這才被許家滅了口。下手的就是傍晚時見到的那袁婆子。方才許家的人給了她銀票,銀票上被下了毒,要殺她滅口。」 

  朝陽破雲而出,帶著朝霞霞紅微金的色澤穿透了蟬翼紗落在屋內,那光線有了鳳凰花開到荼蘼的凄迷之色。 

  空氣忽然沉寂的可怕,似有風鑽了進來,嗚嗚的,似一頭異獸在做困獸之鬥。 

  琰華的眉心微微一曲,聲音似泰山平穩而沉重,「死了?」 

  南蒼似乎驚訝的看了眼琰華,搖頭道:「我去的時候還未毒發,給她做了催吐服了白花丹解毒。天亮的時候給她施針壓住了血脈,可假死兩個時辰。」 

  琰華微微垂了垂眸子,「很好。」 

  南蒼猶疑了一下:「你似乎很重視四姑娘?」 

  琰華的聲音有一閃而逝的溫柔,眼神落在光線投射的某一個點上,似乎有些空茫茫,良久后才緩緩道:「她很聰明懂隱忍,身份拖累了她。」 

  伸手撫了撫桌面上的一方硯台,沒什麼特別的,也並不是很值錢,可就是因為沒什麼特別的才叫人不得不感佩於心。 

  她很有錢,他知道。 

  他沒錢,她也知道。 

  為了照顧他的顏面,每回悄悄送來的東西都是最最普通的,也是最最實用的。 

  南蒼看著主他手下的那方硯台,清秀的面上有瞭然。 

  即便他們身在前院,可這幾年裡到底聽得太多了,多少明白這個府邸的主母對四姑娘的忌憚和厭惡。 

  身為嫡母若真是公平和善,如何姑娘們的明爭暗鬥卻愈發厲害? 

  而琰華因為是寄居,無錢無勢,即便老夫人看在老太爺的面子上多加關照,但公子們都住在前院里,老夫人也未必照拂的到多少。 

  下頭的人從來都是勢力且敷衍的,份例什麼的早被管事兒的剋扣光了,便是院子里伺候的粗使婆子和小廝也能無視了公子,搶了廚房送來的吃食,偷偷藏了回事處送來的筆墨紙硯帶走。 

  夫人留下的銀子,早在一年年裡消耗乾淨。 

  他是寄居的公子,總不好去變賣字畫什麼的,叫人曉得了,還以為他在抱怨慕家苛待了。 

  南蒼想起來,有一回院子里的小廝偷了大公子贈的硯台去換銀子,被人發現之後還污衊是公子叫了去賣的。 

  慕家的公子多又都在讀書考功名,未免壓了本家公子的風頭,主子便只做了資質平庸之人。 

  如此便引的府里的人更加輕視公子,以為他是眼皮子淺的貪財之人。 

  唯有四姑娘聽聞之後開始悄悄的幫襯著。 

  可府里的姑娘們自來以欺負四姑娘為樂,若讓人曉得四姑娘幫著他們,怕是會引來那些姑娘公子的去找他們麻煩,所以便是連關照也是悄悄的。 

  若是不他們有心查探,都不曉得誰幫了他們了。 

  而這樣的關照,在這個冷漠的地方便顯得格外溫暖。 

  他點頭道:「四姑娘是個好人。」 

  琰華的神色淡若山巒,「證據拿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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