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第10章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生母留給她的人陸陸續續被嫡母打發了出去,留下的不是被收買了,就是剛留頭的小丫頭,遇上事情除了哭,什麼都做不了。
也或許就是嫡母的意思罷。
看著她掙扎求存,看著她受盡折辱,她便高興了、暢快了。
活著的時候每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那些個姐姐妹妹的為了討好嫡母慣會給她挑刺,普普通通的一句話都能給她們解讀成對嫡母的不敬和抱怨。
人前溫和端莊的嫡母自然是笑笑說著什麼「小孩子哪裡那麼多心思,隨口的一句話而已」,可那些見風使舵的管事兒便要來給她尋晦氣了。
比如:一日兩餐一頓點心,就會變成每日兩頓的清水粥食。
再比如:姑娘們每月的月例銀子是二兩,她的份兒就會被送去二姑娘或者五姑娘處,說是請她們幫著帶過來,自然了銀子到了她們手裡哪裡還會拿出來。
事情揭破了,左不過是管事兒的和私拿她東西的姐妹受教訓。
嫡母又是乾乾淨淨的端著「好人」面孔來做和事佬。
左一句的親姐妹,右一句的繁漪最大方不會計較,逼著她息事寧人。
生母留給她的私產不少,外祖母也暗裡貼補著,這些身外物她也不看在眼裡,只是覺得在這樣的環境里日復一日的活著,全然看不到希望的憋屈而已。
她是老夫人一手帶大的,那些個姐妹、管事的為難不是她沒有手腕去壓制,院子里的丫頭也不是沒辦法鎮住,她想要精明的丫頭,楚家也會給她送過來。
只不過是為了讓嫡母不要更加忌憚的盯著自己,有些委屈便不得不忍下。
可誰知,這一忍,竟然就是一輩子了。
繁漪眼底有清澄的水意,卻似永遠都蓄不滿、落不下,徒剩長吁如嘆:「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靜靜待了一日,昨夜得知的一切慢慢消化,便也沒有那麼憤怒了。
這便是麻木久了的好處,不計什麼樣的痛苦總是能夠很快的壓抑下去。
傍晚的時候琰華來了一趟,去靈堂看了一眼便走了。
入夜後,繁漪照例去嫡母和姐姐妹妹們的屋裡「遊玩」一圈。
站在嫡母稍間的窗外,把那窗戶開了關、關了又開,吱吱呀呀的聲兒在辦著喪事的寂寂深夜裡格外的陰森恐怖,直把嫡母那張端莊平和的假面具嚇的碎裂成渣,露出乍青乍白真面目才罷休。
接下來便是去找最愛招惹她的慕靜漪,結果繞了一圈才發現,最刻薄的二姐姐竟是最不經嚇的,傍晚就纏著丈夫回了夫家。
回去又怎麼樣,她又不是不認得路,一路踩著人家的屋頂,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到了張家。
大約是給她靈前上的香實在是很長很粗,紙錢燒的也豐厚,如今繁漪精力旺盛的很,飛檐走壁、穿牆越木很是順當。
細細想了想,雖然她是要作弄慕靜漪的,但也不能把無辜的人也嚇壞了,於是慕四姑娘坐在慕靜漪的枕邊楞是給她扇了大半夜的風。
陰惻惻的風吹了又吹,就似昨夜一樣。
慕靜漪哪裡睡得著,一閉眼就是慕繁漪簪著會流血的簪子說要帶她走的陰森臉孔。
炎炎夏日裡硬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身旁的丈夫一翻身,便是嚇的尖叫不已。
張郎君被她的一驚一乍攪得生了一場大氣,拎了衣裳就去了通房的屋裡。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慕靜漪後半夜竟起了高熱,燒的糊裡糊塗直喊娘叫救命。
丈夫被女使喊了過去,原想著新婚不過三月,妻子也是嬌俏可憐便想著留下來照顧著,可一聽她的胡話里全是向慕繁漪求饒的,斷斷續續的破事兒不少,便又生了場氣,摟著通房就走了。
繁漪捻了枚梧桐葉子站在屋頂悠哉的扇著,望月澹笑,「不過是個草包。」
抬手拿桐葉對著懸在樹梢的圓月比了比,葉片上的脈絡若隱若現,那清泠的月光從桐葉枯脆的縫隙里透出一星一點的光,好似遙遠銀河裡的星子,「未來的婆婆,尊敬的姑母。我該怎麼與你近親,才顯得咱們志趣相投呢?」
到了晉元伯府。
繁漪站在慕文渝的屋子前不由抬了抬眉,門扉上竟是貼上了符咒。
高大的樹影在晴明澄澈的月色下投了抹影子在符咒上,那樹蔭影影綽綽的搖曳著,倒是襯的那張硃砂畫就的黃符頗為神秘了。
「是不是傻呢?」
繁漪一抬手,落在地上的一支梔子花枝飛起,在黃符飛風吹的飛揚起的時候枝丫迅速飛過,將黃符挑落在了庭院一口養著荷花的缸子里。
硃砂沾了水,化了一圈如血的顏色。
水面映著一朵粉色的荷花,水裡的紅蘊漾在花瓣上,那朵荷有了妖艷的影兒。
穿門進了屋,繁漪從袖子里掏出厚厚的一沓紙錢,一張張鋪開,擺滿了床。
慕文渝一身大紅的寢衣,映的身上鋪滿的雪白冥紙隱隱泛著猩紅,無比詭異。
真是想看看明兒一早,深沉的晉元伯世子夫人醒來看到這麼多的錢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應該很高興吧?
她那麼喜歡銀子,不是么?
不過她還是決定不留下來看戲了,萬一慕文渝驚懼之下去是請個道士和尚的過來做法,她就沒地兒逃了。
趁著清輝初升,朝陽尚未破開雲層,繁漪趕緊回了慕家。
鑒於白日被困的經驗,沒有回自己的院子,也沒有去琰華的屋子,就待在了靈堂里。
停靈第三日,今天該是給她肉身下葬的日子了,好歹用了十五年的身體,過來告個別。
再聽聽那些人嘴裡還有什麼秘密。
滿院的鎬素,奴僕們皆是白衣白帽腰間扎著白腰帶。
一進了大門便能瞧見一副刷的漆黑鋥亮、刻著富潤描金「壽」字的楠木棺材。彷彿裡頭躺的當真是什麼正經嫡女了,一切都顯得那麼莊重。
繁漪站在棺木邊,想著再看看這個倒霉的自己,卻終是沒有勇氣去看。
想想也知道了,淹死的人,面目能有多好看呢!
憋屈了一輩子的人,便是死了,眉目也不會真的舒展罷。
卯時桐疏閣里的丫頭們來替了值夜的女使,跪在兩邊兒凄凄哀哀的乾嚎。
朝陽初升時,「仁慈和善」的嫡母頂著一張刷白的臉來了靈堂。
蹲在靈前的火盆前大把大把的往裡頭焚冥紙,嘴裡念念有詞,丫頭們嚎著沒有在意她說什麼,繁漪蹲在她身側卻是聽得的清楚。
「不是我害你的,你別來找我!你敢再來,我定是要去請道士來驅鬼的,到時候你是不是魂飛魄散我便不會管了。」
繁漪緩緩站起身,陰沉著鬼眼看著火盆里的一汪火焰燒的熱烈,灰黑的火焰噗噗的往樑柱上竄,兩日的時間已經把樑柱上的精美雕紋熏的灰濛濛,「你是沒害我,可你害死了我阿娘和弟弟。」
掌心對著火焰一捏,再一抬手間,火盆里燒的猩紅明亮的冥紙張牙舞爪的飛揚了起來,飄的到處都是。
火星沾了垂在樑柱下的一條條白布便是撩起了火來,一團團竄的又高又快,就似鬼火一般,映的堂中一片赤澄澄的顏色。
「魂飛魄散,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靈堂里驚叫聲一片,姚氏兩眼一瞪,直直的就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