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拉下水(二)
第59章 拉下水(二)
晴雲握緊了衣袖,神色緩沉而下,堅如磐石道:「她們認定了我的姑娘的心腹,便是我害怕她們也不會放過我的,還不如豁出去了。害怕,只會叫我死的更快。大火里,姑娘沒有棄我不顧,還把茶壺裡僅剩的水都倒在了奴婢身上,將奴婢護在身後,奴婢記得姑娘的好,必是以命相報的。」
髮髻間僅戴了一串乳白的珍珠瓔珞點綴,倒稱的烏碧碧的青絲有了柔婉的光澤,繁漪被手爐捂的熱熱的手握在她微冷的手上,輕輕拍了拍,「我不會讓你出事。」
晴雲信任的點頭,抿唇道:「今日當著容媽媽和冬芮的面審了晴荷,若是話到了老夫人那裡可怎麼辦?恕奴婢直言,比之對姑娘的感情,老夫人總是更看重老爺的前程和姚家的關係。」
「奴婢雖不懂官場上的事,可聽得也多了,三品再往上便是難了。老爺想要更上一階,便是少不得要姚家多多賣出情面的。得罪了夫人,姚家怕是要向老夫人施壓的。」
「施壓?」繁漪嗤笑,一雙沉幽的眸子在夜裡燦燦如星光,「我與夫人的仇是我們的事,姚家的兒孫、女婿之中也就父親和姚家大爺、定國公世子做到了上品大員的位置,便是夫人的父親如今也只是四品的僉都御史,那些個小輩里即便有出息的,可真的要等到他們撐起一片天也是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父親需要姚家相幫,而他們想要支撐若大的家族不倒,少不得也需拉攏了這個出息的女婿,不會為了我這個庶女而與父親翻臉的。姚家和夫人可不是傻子。」
晴雲聽著她的分析,稍稍鬆了口氣:「也是,因為只有老爺的官職越高,大公子和三公子才能得到更好的前程。」
臘梅的暗香如夏日傍晚的霞色悠雲,沾了冬日夜風的沁涼,繁漪微微做了個吐納,便是清涼沁脾的舒爽,緩緩道:「如今我能用的就只有你和琰華身邊的南蒼,你們再肯全力相幫到底人力單薄,想做成咱們想做的事,就必須拉容媽媽和冬芮到咱們的陣營里來。容媽媽在慕家幾十年了,這個府里的人總要給她些顏面的,更何況她的丈夫和兒女在府中也都占著好位置,若是能為我所用,總不會如現在一般舉步維艱。」
晴雲的神色不大樂觀,「可容媽媽是老夫人的心腹,她真的肯幫著咱們么?」
繁漪的眉在燭火之下微微一挑,拿了封信交給晴云:「你去外頭聽著動靜,待老爺回來了就去尋容媽媽的丈夫,讓他把晴荷的口供交給父親。」彎起的唇瓣好似飽滿剔透的石榴籽,「容家伺候這個府邸也幾十年了。」
晴雲眼神一亮:「姑娘是要把容平家的都拉下水?」細細一思量,笑意也漸漸篤定了起來,「是了,容媽媽是忠心的,可再忠心的人總要為自己的兒孫打算的。」
老夫人已經老了,而她容媽媽從踏進桐疏閣開始就已經上了這條飄搖的小舟了。
繁漪的每一次反抗,都是激怒姚氏的過程,一旦她慕繁漪落敗,姚氏必要將這個院子里的人全部剷除以泄憤,哪怕容媽媽是老夫人身邊的人,也是一樣的。
因為姚氏這會子未必不恨老夫人了。
哪怕為了保住兒孫,容媽媽也只能儘力幫著繁漪了!
晴雲猶疑道:「可是,老爺會不顧夫人的顏面去管嗎?若是揭開了,便是等於告訴所有人,夫人要殺您呢!」
繁漪道:「我私下告訴了父親,便是叫他曉得,我也是護著夫人顏面的。所以,父親即便要管也不會揭開了去管。若是不管,咱們也便只好靠自己了。」抬手甩了甩那口供,「至少經手信件的容平,是摘不出去了,不是么?」
晴雲道:「姑娘說的是。」
繁漪站了起來,拂進屋子的風撩起裙踞如蝶翻飛,語氣似一汪碧波微漾,含了淡淡的笑意:「去吧!」
「奴婢明白,一定辦好此事!」
宮宴一般是申初的時候開始,一個時辰便也結束了,只是從慕家的府邸到宮禁馬車搖晃也得半個多時辰。
原本慕孤松的意思是帶了繁漪一起進宮的,過了四月她便要十四,議親的年歲也該多帶她去大場合露露面了,如今慕家沒了嫡女,她們這些庶女的身份反倒也沒那麼尷尬了,左右誰家府邸沒幾個庶子不是?
繁漪可不想沒被姚氏殺了,轉臉又被送進虎口,更是因著今日要審晴荷,借口不懂宮中規矩恐見罪於貴人而作罷。
今日要守歲,各院都還未入寢,酉時時分聽得聲響便都去了老夫人處。
老夫人身子弱畏冷,受了兒孫們的新年祝福便叫了散。
晴雲早一步挽著食盒去了前院的延儒院,那是慕孤松的書房。
容平是府里的二管事,也是管著延儒院的,姚氏倒是幾次想塞人進來頂替了他,好了解慕孤松的一舉一動,卻是沒有一次成了的。
可見他也是有些本事的。
晴雲去的時候他正候在院門口,笑著微微一福身道:「天寒地凍的,四姑娘熬了驅寒湯叫奴婢送來,想著待會子老爺從老夫人那裡請安回來正好能喝了暖身,還請容管事轉交呢!」
容平見著是自己婆姨伺候的院子里的來人,便是客氣的接過了道:「四姑娘孝心,老爺定是高興的。」
晴雲又從袖中取了封信和一直絳色的鼓鼓的荷包出來,遞給容平:「這信也請容管事親手轉交了。天氣涼,請管事吃口酒,還請管事別嫌棄。」
容平笑著謝了:「多謝四姑娘。」
待延儒院里的差事結束,容平迎著近子時的月色回去自己的屋子。
他是府里的體面人,自有幾間寬敞的屋子給了他和家裡人住著。剛走近屋子,就見晴雲站在屋前的一顆四季海棠樹下。
「姑娘是來找容盛老娘的么?」
晴雲搖頭道:「奴婢是想問一問容管事,老爺看了信之後是個什麼神色?」
她特特來問一嘴信的事兒,容平心裡生了幾分怪異,眉心微微一動:「並不曾有什麼異樣。老爺看完之後便收了起來。」
晴雲平平「哦」了一聲,沉吟了須臾,又道:「可叫了什麼人進去說話么?」
容平道了聲「沒有」,察覺了她話里的深意,心頭莫名一跳,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晴雲看了他一眼,卻是忽然微微一笑:「容管事曉得信里寫了什麼么?」
容平穩重的面上閃過一絲詫異,旋即恢復了如磐石的沉穩,搖頭道:「主子的私信,奴才怎麼好去探聽。左不過今日除夕,寫了些祝禱賀歲的詩詞罷!」
因著新年的關係,容家所住的下人房門前都掛著的紅燈籠,細風微微,搖曳了紅光落在本就緋紅的花朵上,便是一抹又一抹暗紅的色澤,料峭冬風輕拂,在除夕輕快歡喜的氛圍里緩緩如潮暗涌。
對面何家屋子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微閉又半開的隙開了條縫隙,吹了燈的屋子裡映著下弦月瑩白明亮的月色隱約透了人影兒在窗邊。
晴雲伸手摺了一枝下來,「嗒」的一聲,在寂靜的夜色里格外的清晰,她清秀的容貌被海棠那紅的花色一襯,彷彿落在跳躍的火海里一般。
以不傳六耳的聲音低道:「前頭去法音寺又是被毒蛇追,又是被放火燒。夫人查了是邵家的懷恨在心做下惡毒事,可姑娘卻查到了另有其人。四姑娘說如今容媽媽進了桐疏閣,咱們便也是自己人了,也讓二管事曉得曉得,那信里是意圖謀害四姑娘的真兇的口供,簽了字畫了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