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無能 無奈
第94章 無能 無奈
滾燙的淚噙在眼中倔強的不肯落下,文氏在水波里模糊的望著丈夫微微抿唇的神色,咬牙道:「侯爺的骨肉,侯爺想認回來我本不該反對。他年長所有的孩子,長子無可厚非。嫡子?妻室?那我算什麼?繼室?」
姜淇奧的目色里有無奈與歉然,起身輕輕順著妻子的背,緩聲道:「你是我的正室嫡妻,這是誰都不能去改變的。」
親自端了茶水喂她了兩口,繼續道:「這些年府里的所有妾室,哪個不是由你來做主抬起來的,你若不喜的,如何處置,我又何曾過問過?你不想讓庶齣子女與生母親近,我也由了你,都由你來教養。你做的一直很好。沒有人能取代你的位置。」
緊繃的神色漸漸鬆弛,似乎是動容了,似乎是累極了,文氏吃力的倚著丈夫的手臂,那臂膀如此有力而溫暖,可又覺得這樣的溫暖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這些年她在後院說一不二,原以為這雙臂膀、這副胸膛在她十數年的努力下終於屬於她了,誰曾想,所有敬重與包容的背後,只是因為他的心底早已經住下了一個趕不走的女人!一個早已經死去的女人!
他對別的女人沒有情愛,所以就無所謂誰躺在他的身側!
不是因為他對她終於又情分了!
這樣清晰而尖銳的認知,讓文氏痛苦不已,一顆心彷彿被死死按在了水底,無法喘息。
若讓慕氏如此進了門,她便真的成了笑話!
文氏眼中閃過流星般不甘和痛苦的光芒,厲聲道:「不是?那她便是繼室了?什麼意思?侯爺這是咒我早些去死么?眼瞧著我不成了,侯爺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夫妻二十餘載在侯爺眼裡算什麼?」
姜淇奧嘆息著:「你不要這麼激動……」
她虛弱的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滿室明亮的燭火卻照不亮她心底的陰鬱,嘴角咬出了一抹冷笑,打斷了他,凄惻道:「自小我便知道如何做一個正妻,知道自己必須容忍丈夫的三妻四妾,還得親手把女人送上丈夫的床,為丈夫綿延子嗣。嫁給侯爺的起初兩年我是高興的。」
「可從月娘的滿月禮開始,我就知道我的日子原來和想象的不一樣。原來侯爺心裡早就有了喜歡的女子。可那個女人已經死了,縱然心裡有些嫉妒難受,還是強迫自己去接受,去改變,把所有的委屈咽下去,逼著自己把一切都做的完美,只盼著侯爺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上的人是我。」
「最後你們卻告訴我,要把那個讓我被恥笑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的牌位擱在我身側,與我平起平坐!」尖銳的質問因為氣息的不穩終究湮滅在了咳喘不已里,「憑什麼!」
姜淇奧看著妻子額角突突的跳著,鼻息緩重,神色間隱約泛起青黑之色,心下亦是不忍的,便越發緩和了口吻道:「你別激動,原也只是與你先商量著。誰也不會料到她當初竟懷了孩子,還生了下來。這是我欠了她們母子的,不還,於心難安。」
這樣溫和的口吻落在耳中,文氏分明聽出來,這樣的溫柔是對著那對母子的,有著更深刻的眷戀。
而這眷戀卻似冰杵錐在她的心肺里:「是商量還是通知我一聲?」她眼中的淚終是落了下來,「我、我做錯了什麼?侯爺這樣羞辱我,還不如把我休了,自可將那女人以著正室嫡妻的名分抬進來!」
姜淇奧長嘆一聲,坐回了烏木交椅里,無奈卻依舊維持著耐心與尊重:「夫人何苦說出這樣的話來。太醫診治著,總能好的。」
太夫人望著門外光華燦燦的一點,臉色已經沒有了笑意,只淡聲道:「夫妻之間要做到的是相互敬重,相互扶持,哪來的什麼歲歲年年情愛深重!便是侯爺年少時做了輕狂事,兒媳曉得也那麼些年了,慕氏早做了古,有什麼放不下的!」
微微一頓,神色便多了幾分肅肅。
「休了?兒媳病糊塗了,便是生氣,也不該亂說話。月娘的前程你也不顧了么?成親三載還只得一女,溧陽大長公主府的日子,沒有侯府嫡長女的身份,她能抬得起頭么?」
文氏狠狠一震,好些氣急之下的話都噎在了喉間。
太夫人幽幽的嘆息聲,似深秋里枝頭留不住的葉,紛紛墜落:「我這婆母原是能體諒你做妻子、做女人的委屈。可兒媳啊,你別怪我說的難聽,二十多年了,你依然抓不住丈夫的心,倒真怪不著死了的慕氏,只怪你自己無能!」
微微一頓,睇了她一眼,又道:「女人善妒是大忌,你是鎮北侯府的夫人,當家主母,自該有常人不能有的容人之量!」
震驚與難堪自眼角的細紋慢慢延展開來,彷彿是大山崩塌前的裂痕,極速的、沒法阻攔的從頂端開裂而下,最後承受不住一葉枯黃的重壓,徹底傾頽倒塌。
只剩了滿地嗆嗓的塵埃席捲而來,撲地她滿身狼狽,這樣凄惶而尖銳的認知叫她所有的驕傲不復存在:「母親!」
許是不忍,許是念著親家的臉面,太夫人放緩了神色:「你病著,今日原是不想與你說這些的,你既要追問,我也不意騙你。郎君是一定要認回來的,至於如何認回來,你是侯爺的正室嫡妻,自有你說話的位置。」
然而話鋒一轉,卻又叫人招架不住,「可有一點,子嗣與前程,於公侯之家的重要性,兒媳你該清楚。」
文氏只覺心底被無盡的酸澀腌制著,酸苦滋味似潮水翻湧,嗆得她蒼白的面上一陣滾燙,最終歸於冰冷的死灰,悵然垂首。
似乎是心灰到了極處:「母親說的沒錯,只怪我無能,住不住丈夫的心。就得了世子一個嫡子,卻也保不住。」嘴角的冷笑不知是是對著自己,還是對著誰,「既然母親說了,有我說話的位置,那我今日便也說明白了。要回來,可以,只能是庶子!」
太夫人不為所動,只是澹澹瞥了眼文氏的女使:「行了,夫人累了,扶著回去休息吧,有什麼我會同親家商量的。」
文氏站起的身姿若狂風裡的枯草,狠狠一個踉蹌。
她如何不明白,今日丈夫和婆母不過是一個唱著白臉,一個唱著黑臉,哄著她、逼著她答應了而已,她不肯,卻未必父親母親不肯,到底,她已經不成了!
世家大族便是如此,親情總是排在盤根錯節的利益之後,或許,父親母親連丈夫的繼室人選都已經挑好了吧?只待她一咽了氣兒,就要送過來了。
文氏出了門,便看到長女站在門外,月色里,她看不清長女的神色,只由著女兒攙扶著離開了太夫人的院子,才啞聲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了,你要記著,記著今日聽到的。記著那個女人和賤種,是怎麼不聲不響折磨著我的!」
姜沁月微眯的眼睛似天上彎彎的月芽,有朦朧的光暈,叫人看不清底色,只心急道:「母親,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做什麼!好好養著身子才是要緊啊!」
文氏扶著花園裡一顆桐樹粗壯的枝幹,喘息道:「難了,難了!母親已經不成了,沒多少時日了!你弟弟沒有福氣,咱們便也沒了福氣,若他還在,咱們母女如何落地今日地步!我這一輩子,為了這個府邸付出了一切,到臨了了,一點顏面都不肯給我留下!」
姜沁月見母親如此,便只能暗藏起了所有的鋒利,安撫道:「母親,您別這樣想。咱們還是好好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