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看人下菜碟
第99章 看人下菜碟
忽想起繁漪說的話,醉話,卻是最最真切的:憑什麼他們能阻止我去為自己、為我在意的人爭取一片充滿陽光的天地呢?
雖然這個小妹妹喝醉了的樣子實在無賴,可她是這個世上為數不多真心待他好、了解他、也理解他的人。
若他能做到,便可以成為她的依靠。
在這個家裡,或許也不會有人敢那樣明目張胆的欺負她了吧?
琰華溫緩的點了點頭,神色若天邊薄薄的云:「明白,多謝舅祖母關懷。」
或許是少年寄人籬下的懂得,也或許是背地裡受到的刻薄多了,老夫人發現自己愈發看不透眼前的少年了,就似越來越看不透那個曾經天真純澈的孫女一樣。
無聲的一嘆里有無數的感慨和無可奈何,末了半晌,問道:「那你怎麼回復那邊?需不需要你舅父出面?」
外頭清晨的天陰沉沉的,薄薄的灰白色的雲漸漸積聚起來,低低的壓在頭頂,空氣也愈發的沉悶,夏日的暴雨即將到來。
琰華的面孔似被陰雲遮蔽,淡淡的朦朧:「不用。」
老夫人明白,他這是不希望他們去插手了,點頭道:「你好好考慮考慮,我也不逼你、也不幫你做決定,你若是想保持慕姓留在家裡,將來的事總有你舅父幫你做主,你也不必太擔心。」
琰華一揖到底,寬大的袍袖一角輕輕點了地,染了一絲塵埃:「是。勞舅祖母操心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忽問道:「你繁漪妹妹最近在做什麼,你可知道?」
琰華澹澹搖頭,神色上不漏半點:「妹妹不大愛說話,也很少說起自己的事。」
一枚赤金嵌圓潤白玉的發扣簪在腦後,隨著老夫人的說話的動作,墜下的短短流蘇輕輕晃動,精銳的眼神落在他的面上,瞧了須臾才揮手叫他回去準備著去上課。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老夫人嘆道:「這幾個孩子,都太深了,如今卻是一個都看不透了。」
閔媽媽穿著八寶紋的薄薄比甲,襯得微肅的面上有和順的溫和,嘴角邊有淡淡的笑意:「孩子們都長大了,管是管不住了。老夫人是最該享福的年紀了,何必去操那些心。好好養著身子才是正經。」
頓了須臾,她又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不論在何處,一味的獨大,反而會使境遇變差,勢均力敵之下,才能得到最好的平衡。」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遙遠的一點,半晌方緩緩道:「你也覺得姚氏越來越不像話了?」
閔媽媽微微一笑:「奴婢不敢置喙夫人人品。只是覺得四姑娘不簡單,短短一年,她的小院子里已經潑不進水去了。只是代價太大了。」
毒蛇、火焚、下毒、謀殺,一招接一招,一次比一次狠厲。
老夫人長吁如嘆:「你也怪我不肯護著她,處處壓制了她不叫她反抗么?」
奉了盞茶道老夫人手裡,閔媽媽嘴角有薄薄的悲憫:「奴婢不敢。只是一味被動的去拆解算計,到底是沒有盡頭的。」
老夫人捏著杯蓋撇了撇茶麵上的浮沫,一陣陣熱氣撲在面上,愈加心煩氣躁起來,便又蓋上了。
沉沉道:「到底這些年老爺的仕途依仗著姚家,沒有姚家的情面,便是有楚家的銀子也是難成的。姚氏的臉面和性命不能不護著啊!遙遙被傷害的深我知道,可越是如此我越是不得不去壓制她,不然她的反抗帶來的後果,怕是咱們都無法承擔了。」
閔媽媽微微垂首,翠玉簪子上墜下的一粒圓潤主子輕輕的晃動了一抹沉穩之色,低聲提醒道:「楚大爺已經是正三品的刑部侍郎了。容管家去打聽了一下,說是姚閣老親自去打點舉薦的。」
養了數月老夫人的身子好些了,但到底多年的病勢消磨叫她不如從前精明銳利了,看不出來,四姑娘的每一步都在逼著夫人崩潰,逼著她一次又一次的兵行險著,然後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的名聲搭進去。
閔媽媽猜著,四姑娘最後肯定還有什麼驚天之舉,一舉將姚氏踩進塵埃里,而至始至終讓自己處於受害者的無辜姿態。
到時候姚家又能將她如何?
將慕家如何?
還不是得咬牙和血吞了。
只是老夫人說的是,她已經看不透這個關係網裡的任何一個人了。
她提醒老夫人,便是不希望最終因為一個姚氏而傷了祖孫情,畢竟老夫人一手養大的孩子如何能不疼愛呢?
而這個四姑娘如此深沉又有謀算,將來的前程或不可限量啊!
老夫人雙眼微微一震,擱了茶盞問道:「姚閣老去給楚家大郎打點的?」
閔媽媽點頭道:「四姑娘受了那樣大的委屈總要安撫的。四姑娘好心思,曉得替親舅舅鋪路呢!如今楚家更不得將她當了眼烏子一般疼愛了。」
換句話說,四姑娘一樣有靠山的,而那座靠山、不,應該說她所有的靠山都已經越來越強大了。
「她竟逼的姚家去給大郎去打點仕途,這孩子……」
老夫人的面上似有動搖,卻最終沒有再說什麼。
集聚的薄雲成了似墨汁般的烏雲,將整個人間都壓抑成了一片灰色,悶雷與閃電在雲層滾滾而過,牽連出了長長的餘音在耳邊持續不斷。
琰華剛出春普堂的院門正好遇上一同來晨定的繁漪和含漪。
急急而起的風吹的她們的青絲飛揚,帶動了花樹颯颯搖曳,奼紫嫣紅的花瓣在空中飛舞,也帶來她們輕軟的嗓音。
「妹妹倒是好酒量,聽徐公子說你被縣主她們灌了好些酒,卻還能那樣清醒的與我說話,若是換了我,早已經睡的不省人事了。」
繁漪一臉驚訝的看向她:「我?說什麼了?」
含漪以為她是不希望她們二人的關係露了人外,卻是聽晴雲解釋道:「我們姑娘一喝醉就記不得自己做過什麼、說過什麼的。」
繁漪如桂子柔軟的面上似乎有些尷尬:「我、沒說什麼不該說的吧?」
含漪瞧了她半晌,半透明的團扇輕遮了唇,含笑道:「妹妹果真是有趣人。沒說什麼,放心吧,說的都是叫人心下安穩的。妹妹的樣子真是一點都看不出醉倒了沒意識,說的話也忒是正經穩重了。」
琰華:「……」正經?穩重?
認真的?
看人下菜碟?
回去清華齋沒一會兒她身邊的冬芮給他送來一張紙條,字跡很是娟秀,內容很是無語。
提醒他姜家內有人要對他對手。
很好,小醉鬼果然又忘了昨夜他們見過。
琰華仰頭望天,莫名鬱結。
老是被小妹妹佔便宜也不是個事兒啊!
或者以後還是白日里去瞧她?
可到底不是親兄長,會不會有礙她的閨譽?
老夫人會不會以為他們商量著做什麼壞事而盯上他們?
「……」
無解。
接下來的日子裡姚氏總是盯著她,卻不是為了算計她,而是不斷的逼她快些把證據交給她。
繁漪瞧著便是更加慢條斯理的舒坦了,這說明姚家那邊依然一籌莫展的。
該說慕文渝的算計與善後遠要比姚氏做的狠絕多了。
當初晉元伯夫人也是整整三年才從慕靜漪身邊挖出了春眠,更何況是進不到伯府的姚家人了。
繁漪慵懶的倚著狀態,又一下沒一下的扇著扇子,緩緩一彎唇:「……愜意啊……」
接連吃了幾家的喜宴和壽宴,六月二十一是姚氏的三十六歲生辰那日,老夫人又把中饋之權交還到了姚氏的手裡。
一來是老夫人身子還未徹底鬆快起來,沒什麼精力每日去搭理庶務。
二來也是姚柳氏數次來「看望」的結果。
說到底,有權有勢到底是底氣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