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天南星(九)
第280章 天南星(九)
文英又驚又急:「王嬤嬤空口白舌的不要污衊人!你說是你給的就是你我給的了么!你若有證據就拿出來!沒證據的胡亂攀咬我也不認這個賬!」
伸手拉了拉藍氏的衣擺,秀麗的面龐上淚水沖刷出兩道滾燙的痕迹,「奶奶、奶奶,奴婢自小伺候您的,您是知道奴婢的,哪裡有害人的膽量呀!奴婢和大公子也從未說過話,怎麼會去幫他做這樣的事啊!」
藍氏是娘家最小的女兒,卻是庶女,能得到父親的疼愛,自有她的本事,自也明白自己是跌進了旁人的算計里,怎麼可能靠一張嘴就像說得清楚!
但她也冷靜了下來,睇了眼文英,冷眉冷目道:「今日空口白牙來栽贓大哥和你,明日便有那膽子把髒水潑到我身上來!萬事得憑著證據說話,自有祖母和父親發話,你怕什麼!」
琰華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不急著說話。
但對姜元靖這個人,又有了新的認識。
太夫人銳利的目光緩緩自眾人面上掠過,停留在琰華微微攏起的眉心:「琰哥兒有什麼想法?」
琰華擱了茶盞,修長的手輕輕撣了撣衣袖上的褶皺:「浙江銀猴,茶是好茶,可惜泡的人不是熟手,醒茶的功夫匆忙了片刻,這茶水的滋味便落了下乘。」
忍不住彎了彎唇,從前哪有這樣的興緻懂品茶,這舌頭都叫妻子給寵壞了。
太夫人和侯爺不料他如此閑適得來了這麼一句,神色皆是怔了怔。
沁雯的目光自灰濛濛的庭院收回,微微一頷首,笑道:「大哥哥好靈的舌頭。今日這茶是我泡的,原也才從祖母那裡學了些皮毛而已,頭一回泡心裡虛,擔心醒茶久了淡了茶滋味,心急了點,還是破壞了茶味。」
太夫人緩緩一笑:「你這嘴,也算的挑剔了。」轉而同沁雯道,「你大嫂嫂制香的手藝極佳,烹茶的手藝也是極好,待你大嫂身子好些了,你也去討教討教,將來也好伺候你的夫君。」
沁雯憂柔而邈遠的笑意淡了淡,又微微揚起:「是,只要嫂嫂不嫌棄,孫女很願意同嫂嫂學習呢!」
三夫人看了眼太夫人的神色,若有所思。
琰華嘴角笑意和緩,不會過分熱絡也不過過分清冷,「有人陪繁漪說話解悶是好事,我也怕她總是悶著,行雲館自然時刻都歡迎妹妹和弟妹們去坐坐的。」垂了垂眸,旋即又道:「五弟妹這話說的是。若今日之事沒個真相出來,收買、威逼、栽贓,往後家裡可真就亂套了。究竟是不是,拿住了證據再來說話。」
姜元隱的手輕輕搭在了二夫人的肩上。
二夫人眉目疏冷,兒子掌下微微的用力提醒了她是該說話的時候了。
回頭看向太夫人,恭敬道:「文英既說沒做過,查問了仔細也算是還她清白了。母親,侯爺,不如讓人去搜一搜兩人的屋子。把同屋住的女使也一併問一問。若真是有過聯繫的,倒也不可能一點兒線索都沒有。上回從王氏屋子裡搜出來的物件兒,也叫她自己指認了,哪些是文英給的。總也得給文英一個機會辯白的。」
太夫人點了點頭,身後的旬媽媽繞去了次間將從王氏屋子裡搜來的物件擺了出來。
王氏只瞄了一眼便指了幾樣成色不錯的玉器,最後又指了其中一支赤金長簪,上頭鑲著一顆拇指面兒大的紫玉,一看便是價值不菲的,以她月奉三兩的銀子便是攢一輩子也買不起。
「就是這支,那簪頭是可以卸下來的,裡頭是她唯一一次拿的字條給我傳信兒。奴婢怕將來沒個伸冤的地兒,這字條一直留著。」
旬媽媽捏住簪頭擰了一下,簪頭與簪身分離,而那簪身竟是空心兒的。
她往掌心一倒,簪身里倒出一張捲成細細一卷的字條。
太夫人接了字條,借著燭火的光亮瞧了,只四個字,卻又十分明白:「加大藥量!」
閔氏生為人母哪裡聽得這幾個字,當下便壓抑這輕泣起來。
二夫人隱忍再三,抄起茶盞便朝王氏砸了過去:「賤人!」
王氏的額角被砸了正著,血水混在一處嘩嘩的淌下,順著那張養的白嫩的臉龐滴落在地毯上瑞鶴潔白的翅,顯得格外污糟。
她抱著頭伏在地上,不敢吱聲。
太夫人眸光一厲,又將字條遞給旬媽媽,「去給她看看,是不是她的字跡!」
文英是藍家的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里有臉面的管事兒,自小也學過寫字,瞧著那字條上尚且稱得端正的字跡竟真是與她的如出一轍!
「不可能!不可能!奴婢從未寫過這些啊!」文英惶惶不已,看著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面孔,卻無法自辯,最後無法,便驚叫道:「媽媽們的手段那樣厲害,奴婢願意受一切訊問手段,奴婢沒做過的事,絕不認!」
三夫人一向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到了此刻才緩緩道:「這也不失是個法子。那幾個媽媽都是宮裡出來的老人兒了,審問過的宮人罪妃無數。真若有罪的人,心虛也貪婪,哪裡經得住刑罰。若是文英能扛得住不改口,倒也有幾分可信了。」
對此倒是沒人有異議,於是文英在侯爺的一抬手間被拖了出去。
福媽媽想是在得到口供之後便去了文英的住處搜查了,這會子帶著人踏著灰濛濛的天色急匆匆回來了。
進了堂屋,微微一福身道:「奴婢去帶人去搜了搜文英的屋子,除了些銀票和尋常首飾,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微頓,「正巧方才外頭有消息過來,說那賣有毒黃芪的鋪子給了准信兒,是一個年輕男人收買了他們店裡的夥計,將有毒的黃芪賣給行雲館的劉媽媽。是個眼角有三顆並排米痣的人。」
眾人下意識往下頭跪著的幾人里瞧去,卻未見任何人的眼角眉梢有三刻細小的米痣。
福媽媽道:「奴婢又去王氏的屋子搜了一趟,倒是從衣櫥背後的暗格找出了點兒東西。」
瞧福媽媽神色肅肅,二夫人莫名眉心一跳,不由皺了眉:「搜到什麼了?」
福媽媽展開了手裡暗紫色的綢緞包:「叫府醫瞧過了,是天南星!」
二夫人大驚,只覺滾滾天雷貼著頭皮而過,轟得她滿目星火似洗米一般繚亂。
她曉得,這算計定然比她想象的還要深上許多了!
琰華看了眼福媽媽:「媽媽怎麼會想到再去搜王氏的屋子?」
旁人不曉得那三顆痣的男子是誰,可閔氏卻是曉得的,想來福媽媽這樣的人精也是曉得的。
她陰翳著目光指著王氏厲聲道:「那眼角有痣的人是她丈夫!」
眾人似乎一驚,卻又覺得是在意料之中的。
站在一旁的沁微挽了閔氏的胳膊,安撫她的激動與憤怒。
王氏跪在堂中,竟是絲毫沒有要反駁的意思,只是直愣愣盯著血自下巴慢慢滴落在地毯上,將那隻在祥雲里振翅而飛的瑞鶴染的面目全非。
藍氏哼了一聲道:「害玉兒的葯是你下的,害大嫂的要葯也是你手裡出去的,王氏,你本事當真大的很啊!這是想幾邊兒利用幾邊兒靠,打量著把咱們都當成了傻子了不成!」
王氏倏地抬起眼來,染了血色的眸子死死盯著琰華,鼻翼微張,齜目道:「他們夫婦拿捏我們一家子的性命去做傷天害理的事兒,我怎能放過她們!」
「害了玉哥兒也是無可奈何,是我對不住他。我向行雲館下毒,是我要報復他們!更是為了玉哥兒報仇!憑什麼只能是我們做奴婢的被人拿捏!也叫他們嘗嘗被人算計的滋味!」
沁雯漫不經心的捋了捋紅梅紋的帕子,掀了掀嘴角道:「是你要報復他們,還是你背後的人借你的手算計他們?」指腹在身側的冰雕上慢慢滑過,「真要說,找個人描摹了文英的筆記也不是不可能。何況,王氏說自己的家人被拿捏了,就真的被拿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