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太子(五)
第354章 太子(五)
當初第一個收買拉攏他的是鄭德妃,卻也有萬美人。
德妃知道萬美人管他要那種驗不出毒性的毒藥,是德妃點頭讓他給的。為的就是來日事發,能有替死鬼。
他知道,自己這條命今日是要交代出去了。
權臣或許不怕這位不夠凌厲的皇帝,有千萬個辦法讓皇帝不能追究。
可他不過是個小小太醫,有什麼能力與之抗衡?
皇帝要殺他,殺他一家子,德妃也不會為他求情半個字,或許還會希望他閉嘴趕緊去死!
刻漏的水底墜入汪著的水裡,暈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彷彿是堅韌的絲線,勒在人心口,越勒越緊。
馮征的面色落在門口投進的光線里,一如死人的慘白。
可他哪裡敢把鄭德妃供出來,鄭家家大勢大,他一死已經跑不掉,可他的族人還得活。
只要皇帝大赦天下,他家裡的人就還有機會回到老家安穩度日。
如今人證招供,即便太子之事不是他做的,也不會有人相信。
便也只能咬牙一味咬定了是萬美人指使的。
皇后聽到此處便也明白,今日一出,恐怕是太子布下的局。
她知道,這樣的算計不過剛剛開始。
每一個女人都想坐上后位。
每一個有皇子做外孫的家族都想躋身豪族,分皇帝手中的大權。
每一個皇子,都有登上至尊之位的念想。
她的太子,貴妃的二皇子,德妃的三皇子,無母的四皇子,以及往後落到妃嬪肚子里的孩子,想要太太平平來到這世上、存活在這宮禁里,都不會容易。
想想先帝的十七位皇子,到如今不過剩下了五人而已。
皇帝的子嗣不算豐茂,而她,早年叛亂時走丟了次子,如今身邊也只有太子這麼一個孩子。
不敢想,若是這樣陰毒的算計害了她的孩子,她該多麼心痛而絕望。
皇后的目光在紛雜中慢慢沉澱了堅毅。
無論如何,絕對不允許有人傷害到她的孩子!
要殺人,要染血,她不怕髒了手!
角落裡碩大的三足鎏金鼎里緩緩吐著乳白的青煙,彷彿是添加了幾許薄荷,空氣清冽。
悠悠裊裊的青煙在淡金的陽光底下宛若游龍騰飛,慢慢游曳過眾人的面孔。
給皇帝溫和的眉目平添了幾分雲山霧罩的朦朧,彷彿大雄寶殿的神佛,寶相莊嚴,籠罩在如霧的青煙里,叫人看不清底色,繼而格外敬畏。
他本子嗣不多,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不說寄了厚望,卻也將之視為新朝開端的祥瑞。
如今卻在全是算計里白白損了,還是以那種可怕的方式,可想皇帝心底的震怒。
皇帝脾氣好,卻不是傻子。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那賤婦毒害宛妃,不管宛妃是流產還是生下怪物,就會又欽天監站出來定她一個命格妖異拖累國祚的罪名!
宛妃不死也得死!
而萬氏要算計的不僅僅是宛妃和腹中子,更是要讓四皇子也被生母的命格拖累。
往後她也不必再費心思去對付一個失寵的皇子!
論資歷是輪不到萬氏上位,可資歷是可以熬的。
而她,前翻不就懷著龍胎么!
若是讓她生下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將會為她贏得更多的恩寵。
如今雖掉了孩子,可因為是被宛妃妖異的命格影響而落胎,還不是贏得了皇帝的憐惜,一次又一次的往她宮裡去么!
再次有孕也必然在不久之後。
如今又開始對太子動手,一步一步,鋪陳的好不精細!
皇帝神思一動,既然她是想上位的,欽天監也是她收買的,已然小產了一個金氏,她何必把自己的胎搭進去?
「萬氏的胎,你可有什麼說的。」
馮征伏地道:「萬美人的胎乃是外力所致流下的,微臣看不出來是不是有旁的不妥。」
皇帝靜默思索,指尖一下下點著深棕色的扶手,體溫在上面留下一抹霧白的氣息,又旋即消失。
而皇后心下分析了片刻,便曉得這件事里還有人在借力打力。
萬氏不過是浮在表面的一層浮遊罷了!
太子說的對,看來有人躲在深處,想把別人的孩子據為己有,開始她的計劃了!
皇后叱道:「你便該如實稟明了陛下和本宮,定是會給你做主!豈能由著那罪婦隻手遮天,戕害無辜!如今你自己保不住性命,還連累宛妃冤死,皇子殞命,你該當何罪!」
馮征只痛哭流涕道:「微臣沒有辦法,萬家盯住了我家裡老小,微臣只是個太醫,若是不從,一家子便沒有活命的機會。只能把東西給她。」
自家的性命與富貴當前,什麼帝王后妃,也不過一條不值錢的命而已。
於他們這些低品太醫而已,誰做皇帝不懂都一樣么!
皇帝想到了藩地那些不安分的兄弟,深感身處至尊之位,原來要被人算計也是那麼的簡單。
一個小小的后妃,收買了太醫,就能把驗不出毒性的毒藥弄進宮來!
若萬氏的歹毒是對著他去的,今時今日,恐怕這個王朝又要換主了!
他目光一凜,揮手道:「馮征、王秋韻,馮家、王家年十五上男子,斬首菜市口,以儆效尤!其餘者發配西北五百里,其族後人永世不得再入京城半步!」
馮征知道自己難逃一死,聽到皇帝下令,還是嚎了起來,一聲一聲的求饒。
門外的禁軍立馬進來捂了人拖走。
「秦宵,慎刑司里的嘴,讓他們吐乾淨了。」
秦宵抬眼,見得皇帝眼中一抹光亮,立時會意,親自帶了人下去。
出了文華殿的門,便問了招供馮征的小太監:「尋常馮征還與哪位后妃來往過密?」
小太監被提溜著衣領,險些跪了下去,但見秦宵淡漠而深沉的眼神,還是交代了。
而小太監吐出的這一位,已經註定了宮斗的失敗!
天色燦爛,於此刻,卻有悶雷滾過的煩悶,空氣卻有膠著的黏膩,想是誰的手用力按在胸口,叫人呼吸沉重。
皇后雖曉得王秋韻在宛妃一事里的角色,卻在皇帝面前不能顯露了半分。
便疑惑的看向皇帝:「……王大人這是?」旋即一垂首,「臣妾多言,陛下恕罪。」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沒說什麼,轉首同劉院首道:「好好照顧太子的身子,別落下來病根。」
劉院首躬身應下:「陛下放心,索性發現及時,太子的身子未有太大的損傷,好好溫補半年,便也能補回來了。」
皇帝似乎有些疲累,掐了掐眉心,點了點頭道:「你是先帝信任的,不要叫朕失望。」
劉院首明白皇帝話中的重用之意,恭敬道:「微臣明白,自當盡心竭力。」
不遠處的夾道傳來隱隱的風貼著地面席捲而過的風聲,一股獨特的塵土氣息飛揚的風裡,撲進殿來,有些滯悶的嗆人。
皇帝攜了皇后準備回後宮,走到門口時忽然回身問道:「皇姐最近身子如何?」
太醫的兩撇小鬍子抖了抖:「華陽長公主染了風寒,被國公爺下了禁足,不得外出。」
皇帝的眼角抽了抽,這借口,真好!
他知道魏國公的擔憂。
先帝在時,皇子爭位,華陽一直處在旋渦里,幾經生死,如今好容易安穩了些,自然不希望她再掉進新一輪的爭鬥里。
尋常百姓間有一句話,人怕出名豬怕壯。
在這權勢旋渦里,聰明人也有一句話,急流勇退方保萬事太平。
就是因為她們是聰明人,父親臨終前才會告訴他:你的資質不是兄弟間最好的,往後的亂子不會少,不過萬事有輔政大臣和你姐姐姐夫們在,不用擔心,好好跟著他們學著。
來日大勢底定,放他們回封地,他們會替你守住恆地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