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玄武湖之變(六)
第360章 玄武湖之變(六)
陽光穿過濕黏的空氣打下來,光線顯得霧蒙蒙的。
姚意濃在這樣的光線里看著她,只覺她那麼的寶相莊嚴,而卑微祈求幸福的自己,卻彷彿雨後樹根下靜靜等待腐爛的落葉:「如何?你應該明白了,他不愛你!他愛的人是我!是我!」
文芙盈身為大家閨秀,被她不知廉恥的言論驚的面孔發燙,整個人都在顫抖:「不要臉!」
姚意濃根本不理睬她,只死死盯著繁漪。
繁漪微微頷首,漫不經心的笑意里慢慢浮漾起一股惡意:「是么?那你可能不夠了解我。我這個人,誰敢背叛我,我會讓她生不如死。想讓我成全你?夢還沒做醒吧?」
姚意濃凝了眼指甲上是鳳仙花粉嫩的紅色。
不知為何,她只覺得那紅刺目的直叫人腦仁疼,便燥怒地驚叫起來:「你為什麼如此自私!」
「自私?」繁漪抬手,微冷的食指抬起她的下顎,「你們兩個,如此羞辱我,還想讓我給你讓位置?」冰冷的指腹一下下拍在她的頰上,冷嗤道,「你想太多了,我可不是什麼小白花,由得你來作踐!」
秋日的枝頭大多枝葉凋零,露出褐色的枝條,擦過她因激烈情緒而染紅的頰,呈現一種病態的妖異:「可他不愛你!你留在他身邊不會幸福!他對著你也只會痛苦!」
繁漪抬手摺斷了一枝光禿禿的枝幹,在靜的幾乎窒息的須臾里,這樣清脆請便如利劍出鞘時劃過劍鞘的聲音:「我家世比你高,手腕比你了得,別說捏住他姜琰華,就是讓你姚家傾覆,也沒什麼不能!敢背叛我,自然是看著你們越來越痛苦,我心裡才舒坦!」
「同我掙?你還不配!」
姚意濃當然知道,連曾祖父都說她惹不得。
可她就是不甘心,若不是因為她,自己怎麼會落得嫁李謙那種廢物!
還沒進門就有一對庶子庶女了!
腳步跨出院門,繁漪忽然回頭,眉目宛然溫柔,鬢邊的碎玉流蘇如輕波微漾,有行雲流水的流暢:「你知道揚州最出名的是什麼么?」
過了國喪,戲詞兒便又在牆根兒下流淌起來。
正午十分,街上清靜,可悠遠的聽到宅院里高一生淺一聲金堆玉砌的精彩。
一出又一出。
高牆后的人愛聽的都不一樣,又都一樣。
乍一聽綿綿柔腸,細一聽,卻是刀光劍影。
雨後的太陽沖不破霧霾,霧蒙蒙的晃眼,疏散的雲條似乎在醞釀下一場狂風驟雨。
鳥雀停在枝頭,努力拍打著翅膀,卻彷彿被空氣里的濕黏壓住,怎麼也飛不起來。
冷白的光線斜斜照進暖閣里,又被重重輕紗遮擋,又暗淡了幾分。
丫鬟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小心翼翼點起了燭火,卻被風用力撲了一撲,「風風」晃動。
光影繚亂了人心,亦繚亂了人眼。
繆氏看著丫頭手裡的血水換了一盆又一盆,眉心突突的直跳:「大姐兒的臉怎麼回事?」
姜萬氏面色刷白的望著裡間,咬牙齜目:「那個賤人做的!一定是她!」
姜懷拄著拐杖慢慢進了門,睇了眼端出去的血水,沒什麼表情。
聞言卻是狠狠一皺眉:「人沒有當場抓到?」
姜萬氏見到公爹眉心的陰翳,心下一顫,畏懼道:「沒、沒有……沐家母子就在姐兒背後,可也什麼都沒看到!」
姜懷手裡的拐杖輕輕點著堅硬的地磚。
嗑、嗑、嗑。
一聲又一聲。
姜萬氏和繆氏垂著眸不敢說話,心下卻不停的打鼓。
她們這一房出去做官的就兩個嫡子。
還是姜懷仗著自己輩分高,去太夫人和侯爺那裡討要來的侯府蔭封。
姜萬氏的丈夫是姜懷和繆氏所生,做了個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從六品。
要不是沾了侯府的光,怎麼也攀不上正四品少卿家裡的嫡子。
如今沒把事情辦好,姐兒還毀了臉,沐家的婚事定也攀不成了。
老爺子這會子指不定更恨了誰呢!
「你們辦你們的事,帶上她做什麼!好好的一顆棋子白廢了。」
姜萬氏雖有三子,女兒卻只有這一個,自來疼愛不已。
聽公爹把自己女兒稱作棋子,連半點關懷也沒有,心裡更是不痛快。
可她知道,連把前頭正妻留下的嫡子全都無聲無息弄死的厲害婆母,在他面前也沒什麼地位,更何況她們母女了。
可再討厭公爹這種口氣,也只能咬牙認下。
兒子們的前程,少不得他去侯府爭的。
繆氏上前,扶了丈夫坐下,小心道:「別是著了道,她們是一夥兒的!」
姜萬氏抿了抿唇,搖頭道:「姐兒說,她也確實沒看清是誰。」
姜懷眉心的紋路彷彿尖利的刀子,直直墜在眼前:「看來那慕氏身邊有高手啊!」
繆氏眼底閃過陰冷,咬牙道:「今日的計劃倒也不算徹底壞了。只要把姚家那賤婦說動了,咬住了慕氏,咱們還是能繼續計劃。到時候,更多了鎮國將軍府和楚家的人對付那野種!」
姜萬氏絞著帕子,勉強揚了抹笑色道:「當時姚氏已經鬆動了,只要再去下點兒力,許她到時候幫她進了侯府的門。那種水性楊花的貨色,不難說動的。」
姜懷陰鷙的面色慢慢舒展開。
正要說話,繆氏的長子姜澈匆匆忙忙進來,一臉寒霜之餘更有幾分心驚膽戰:「馮征和馮家年十五上的男嗣被斬首菜市口,其餘馮家人流放西北五百里,永世不得再入京城!」
姜懷大驚,一雙厲眼突瞪的老大:「怎麼會?馮征不是說她們如今有鄭家撐腰么?誰敢輕易動他?」
姜元靖會讓他們和馮家合作,便說明姜元靖暗裡也已經和鄭家站在了一條線上。
馮家被剷除,下一個豈不是要輪到他們了?
姜澈喘了口氣道:「說是馮征延誤太子病情,致使太子病症於表象痊癒,卻是越發掏空底子。后又查出他曾給後宮送進過禁藥,戕害宛妃及腹中龍胎,證據確鑿,萬般抵賴不得。」
天空泛著青,隱隱能聞到枝葉於地錶慢慢腐爛的氣息。
姜懷站起身來,沉沉跺了幾步。
拐杖又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杵著地面:「且不說馮征膽子再大,也不敢用這樣的法子謀害太子。又怎麼會查的這麼快,一下子就判了斬刑?」
繆氏看著拐杖下震起的一層又一層薄薄塵埃,思緒彷彿被蛛網縛住,忙問道:「還打聽到了什麼?」
稍間里的小姜氏忽然嚎啕大哭起來,一聲接一聲,砸了數件瓷器。
姜萬氏見公爹神色不耐,生怕他發怒,忙進去安撫。
姜澈小心看著父親的面色,眉心也住抖了幾下:「宮裡的消息一下子打探不出來,只聽說鎮撫司的僉事死在王秋韻的庫房裡,鎮撫司的人在勘察他家庫房的時候發現了密室,密道里藏了整整十萬兩的黃金,還有整整幾箱的珠寶。」
一個小小的欽天監,一年的薪俸不過四十兩,哪來的那麼多金銀?
除了有人想利用他的職務之便而收買,也便沒有旁的解釋了。
欽天監和太醫院的官職雖小,用處卻大,一下全折了進去,德妃的動作便要束手束腳一些。
可見皇后和太子是要下力氣對付鄭德妃了。
而他們一家子不過侯府的庶支,在大族鄭家眼裡連小蝦米都算不上,內里的算計,根本就不曉得。
皇后和太子雖沒有得力的外家支撐,到底佔了一個「嫡」字,朝中首輔、次輔及其身後的官員大都支持著她們,實力可不比在潛邸時。
而鄭德妃一派也是實力雄厚。
最後到底誰輸誰贏,還真是難以預料。
姜懷的老謀深算也壓不住心底的煩躁:「人進了鎮撫司,哪裡有不吐口的。他供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