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表裡不一的小姑子(四)
第398章 表裡不一的小姑子(四)
想膝行上前向侯爺傾訴自己的冤屈,卻被壓在膝下的裙擺絆住,狠狠跌在地毯上。
冬日鋪陳的地毯雖厚,卻也遮擋不住青磚石如堅冰般的刺骨冷硬,自皮膚慢慢的滲透進去,凝住了她的血液,冷的她渾身顫:「父親!父親,這樣動刑,難道不是嚴刑逼供屈打成招么!這樣的口供不是真的,不會是真的!」
雲傾身上的血腥氣實在是重,離得近的閔氏頻頻作嘔。
琰華瞧女眷們似乎都不大舒服,便揮手讓莫行把人拖出去。
冷冷看著這斷唱的高潮迭起的戲,沁微緩緩站了起來,輕輕踱了幾步:「都說崔嬤嬤她們的手段是極為厲害的,便是在宮中當值的時候,也沒有問不出的真相來。」
「雲傾也好,平雲也罷,都是到了你這裡就問不下去,姐姐告訴我,若不是真相,她們眼看著命都要沒了,怎麼還不吐口真兇呢?」
「誰會不想活著呢?」
姜沁昀只覺呼吸漸漸受窒,變得急而短沉,身畔的竊竊私語似她錯點漏拍的心跳,有絕望的擊打之聲,似乎被人生生塞進了一顆毛栗子,帶著尖銳而堅硬的刺,死死地卡在喉間,吐不出咽不下,張了張嘴,卻痛的說不出半個字來。
是啊,明明今日之事不是她做的,為什麼到了她這裡就全都咬死不再變了?
除非,除非平雲早就被識破了,她姜沁微是在將計就計!
她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她,然而她身側的炭盆似乎燒的特別旺,讓她無法看清扭曲的空氣之後她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
沁微上前拿了二爺手邊的字條看了一眼。
因為是拿油紙包裹著的,字條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完整。
看完,她沒有說話,轉身在姜沁昀的面前站定,定定瞧了她許久,將字條展開在她的面前,「姜沁昀,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的聲音輕而緩,平靜的好像此事與她無關。
或許在旁人眼中確實是無關的,畢竟姜沁昀的最終目標是栽贓行雲館、栽贓文家。
可她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身邊來,於沁微而言便是不能忍的!
因為有一必有二。
何況從前的算計里,玉兒險些就被害了!
慕繁漪雖只是她的堂嫂,但一直以來對她卻也十分寵愛,她也容不得自己被人算進了去傷害她!
姜沁昀震驚的看著那字跡。
是她的字跡啊!
無論哪一筆哪一劃里,都尋不出破綻!
怎麼會這樣!
從不敢置信的驚恐到慌張的怒,她的神色一變再變:「不是、不、不可能的,我從未寫過這些東西!不是我!妹妹你信我,一定是有人臨摹了我的字啊!」
沁微冷笑:「府里只有你描得褚遂良的字!誰還能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你的筆跡?」
姜沁昀去拉沁微的手,以親近而祈求的目色望住她:「若是有心算計,必然是早早拿到了我的筆記找人臨摹的!我與妹妹自小一起長大,我如何會害你啊!」
沁微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是朝一旁端著托盤的小丫頭看了一眼。
那兩個丫頭幾乎要將腦袋垂到心口去了,大約是怕主子們盛怒之下牽連到了自己吧。
沁微起身,拿了另一隻神情詭異的木偶娃娃,慢條斯理的擺弄著,不再搭理姜沁昀,徑自扯開了話題:「太夫人的生辰八字。我猜猜,這個該不會是從大嫂的行雲館里搜出來的吧?」
瞥了姜元磊一眼,「畢竟,是太夫人一直沒點頭讓侯爺為大哥上了冊立世子的摺子,對不對?」
五爺夫婦這才明白,自己兒子這句話竟是為了這會子做鋪墊的!
恨不得上前賞他兩個耳光。
五房的太平全叫這沒出息的東西給攪合沒了!
姜元磊心裡不甘,滿屋子的郎君與女郎,彷彿只有他是不配說話的,因為他是庶房的庶子,沒有出身高貴的生母,沒有門庭堅固的外家。
面對父親怒目的視線,他只能把自己更縮進角落裡些,嘴角扯起一抹尷尬與惶惑:「我胡說的,太夫人對大哥也如侯爺一般,是很看重的。」
藍氏一直低垂的頭終於抬了起來,目光落了落在繁漪的面上,眼底緊張與擔憂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壓不住的陰毒。
看你還怎麼得意!
侯爺睇了眼那木偶衣裳上詭異而神秘的梵文,看不懂,卻也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祝福的話:「這個從誰處搜來的?」
福媽媽的目光似乎往右側斜了斜,躬身道:「粗使的婆子腳下不仔細,踢在了五奶奶的箱籠上,才發現那箱籠里有夾層,打開了檢查,就發現裡頭有這木偶。」
這一回不說藍氏,連姜元靖的面孔亦是如遭霜凍。
為著上一次被擺了滿屋子的牌位,他已經讓人盯住了院子的角角落落,即便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悄無聲息把東西放進庫房裡啊!
難道,院子里還有他們的人?
藍氏的興奮似被寒風凝結,再遭巨石衝擊,最終破碎成渣。不敢置信的瞪著福媽媽,明明該是從行雲館挖出來的東西,怎麼會在她的箱籠里?
她的面孔在眾人或驚詫或瞭然的目光里漸漸扭曲,眸子映著燭火,是兩團烈烈火焰在跳躍,尖銳的驚叫聲高高拋起:「不可能!你們撒謊!你們一定是被人收買了,拿著這髒東西來栽贓我!」
窗邊案几上的香爐里似有一聲嗶叭,在藍氏高高拋起的餘音里,那一聲顯得沉悶而遙遠,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繁漪側首淡漠的看著藍氏的驚怒,那麼真實,真實的連她都要懷疑藍氏是不是無辜的。
可是怎麼辦呢,東西就是從她私人上鎖的箱籠里發現的。
而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這鬼魅般的木偶是如何進到她的箱籠里去的!
姜元靖看到繁漪淡漠眼神深處的冷笑,立馬明白過來,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是她的手筆!
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
他很快平復了心緒,拉住了驚怒的藍氏,語調平靜裡帶著深冬水流的冷:「別怕!等偏院那邊審問的結果,不是你做的沒人能將你如何!若有人收買栽贓,也必然逃不過嬤嬤的手段!」
他的安撫並沒有能讓藍氏冷靜下來,反叫她被兜頭潑了冷水般狠狠打了個寒顫。
她那一記驚懼的神色自然落在了侯爺的眼中,武將冷硬的唇線有一瞬的收緊,問向崔嬤嬤:「她身邊的女使怎麼說的?」
崔嬤嬤高大的身形遮蔽了身後一支燭火的光,投下的影子被拉的寬而長,彷彿是低語里魁梧的判官,沒有任何陰暗之事能逃過她的眼睛。
崔嬤嬤回道:「文英暈死過去前招供、暮雲齋確實有過一隻寫滿梵文的木偶,寫得是太夫人的生辰八字。但並未有別的留在暮雲齋里。」
侯爺眸色一厲:「去處?」
垂首間,崔嬤嬤微微一默,「但她的交代里,是五奶奶讓她去收買了平雲,讓平雲將木偶藏在九姑娘的卧房內。待到揭破時讓平雲咬住是行雲館讓她栽贓五少奶奶,好叫人以為是行雲館意圖挑撥二房和暮雲齋的關係。」
又來一個反轉,連侯爺和二爺的神色里都浮現了震驚之色。
總說男人的權謀見於朝堂見於蒼穹,浩瀚而蒼茫。
那麼女人的成敗便是如此於小處見威,細膩而尖銳。
這時候二夫人、榮氏、五夫人的心思里大約已經盤出了事情的七八分來,擰眉之後便只以一目冷漠落在藍氏和姜元靖兄妹身上。
左不過就是這幾個人的算計罷了!
藍氏的心思倒是全在臉上,不難看出她對琰華夫婦的敵意與刻薄,也瞧得出姜沁昀掩藏在溫順背後的深沉。
卻不想這七姑娘竟是這麼精於算計,膽子也頗大了,還想踩著藍氏的命來給姜元靖鋪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