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戲詞唱錯了(一)
第434章 戲詞唱錯了(一)
繁漪的目光自姜元靖的面孔上掠過,果不然看到他急速緊縮的瞳孔。
計劃,不一樣了呢!
來吃了午席鄭家的郎君們便又匆匆去找孩子,可又不能全都走了,便留了位鄭夫人和女眷們在這裡,總不能對主家太過失禮。
繁漪看了鄭夫人一眼,不禁感慨,到底是世家宗婦,這會子了竟也能分出心神來看這齣戲。
聞言,鄭夫人眉目一亮,忙問道:「關大人,是我家翟兒找到了嗎?」
孩子找到了,正巧又到了晚席的時候,鄭家的郎君們便都來了。
鄭二爺忙進了門,含笑道:「母親安心,孩子一切安好。」
鄭夫人自是好一陣的「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繁漪細細瞧著鄭家大房的反應,果不然啊,面上歡喜,眼底卻也少不得有些失望。
半透明的指甲輕輕彈了彈衣袖上的桃花紋,繁漪笑色微微,就不知這抹失望有沒有落進鄭二爺的眼底呢?
鳳梧點了點頭:「人呢?」
關青垂首:「是提前服了毒的,已經死了。」
鳳梧微微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麼,擺了擺手就叫退下了。
李夫人出去親自迎了人進來,與姚聞氏和文蕖靈的繼母文宗氏打了招呼,說了個大概。
似憐似嘆了一聲,執了姚意濃的手緊緊握了握,總算有了幾分笑色:「你能安然無事,咱們也能安心了。」旋即又去拉了文宗氏進了屏風之後,「孩子倒沒什麼傷損,只是被下了迷藥,還迷糊著……」
姜柔看向文蕖靈的父親文婕,問道:「聽說文家把文蕖靈許給鎮北侯府了?」
事到如今,文蕖靈鎮北侯府定是去不得了,同李蔚翎也把堂拜了,這門親事也算是做定了的。
文婕自然曉得怎麼說才是最有利的,搖頭道:「國公夫人喜歡她,一直帶在身邊,便是想給她尋摸一門婚事。並不曾定下人家,縣主怕是誤聽他人言了。」
姜柔一笑:「如今也好,鎮國將軍府的門第也不委屈了她。」
文婕看了姚家人一眼,一時也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來,便只是點了點頭。
李夫人是知情識趣之人,立馬從屏風后繞了出來,拉了姚意濃的手道:「我是十分喜歡意濃的,若是二位不嫌棄我李家門楣,今日便認了意濃為義女,來日也便如親家一般來往。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原本三房需要丁憂就已經呈了頹勢,偏三房的女兒接連惹麻煩,折損許多,親家幾乎反目,如今好好的婚事白白便宜了文家。
可姚家還能如何,總不好叫文蕖靈這已經拜了堂的退讓吧?
姚四郎看了末座神色淡淡的繁漪一眼,明明自己長她一輩,卻莫名對她怵的很。
被她那一眼沉幽睇過來,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忙拉了姚意濃上前:「還不快給義父義母磕頭!」
姚意濃依言磕了頭,拜了義父母,終於與那李蔚翎斷了關係。
心下說不出是感慨還是幽怨,被沉溺在地毯上的塵埃猛然一嗆,險些落下淚來。
若是、再早一點,早哪怕一點點……
李夫人親熱而憐惜地將她扶起,唇齒間欲言又止,將她扶著與姚聞氏坐在一處,微微默了片刻,才小心道:「你可還記得發生了什麼?如何會被人換出來?」
姚意濃輕咬蒼白的唇,目光難以控制地望去一眼。
沒有得到他一絲一毫的回應。
而那抹如春日晴光下的桃花倩影,明媚的如此奪目,卻只是漫不經心的把玩著自己的雙手,所有溫存與繾綣得的理所應當。
與往日判若兩人姿態。
憑什麼呢!
偏寒風裡送來一聲戲子若隱若現的綿長唱腔,「你貪著個斷簡殘編,恭儉溫良好繾綣,我貪著個輕工短箭,粗豪勇猛惡因緣」,各種滋味嗆在心口,一時潸然淚下。
旁人只以為她驚魂未定,好一陣的安慰。
好半晌才鎮定下來,一壁盯著對面姜柔蘇繡的繡鞋上連綿不絕的茉莉花紋,輕泣道:「上了大妝之後,便什麼都不記得了。醒來時便見有蒙面人要將我活埋!」
上官氏飛揚的眉目便如她滿身石榴花綉紋一般,烈烈如火地落在了繁漪身上:「那姚姑娘可曾看清楚是什麼人?」
姚意濃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目色凝幽,似一潭望不見底的爬滿了青苔的池水,旋即又撇過臉去,點頭道:「看清楚了。」
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姚意濃的臉色,這一眼如何逃得過去,一時間看好戲的、鄙夷的、擔憂的神色豐滿而精彩至極。
繁漪穩穩坐著,手中端著一隻瑩白如玉的茶盞,茶湯碧黃而清澈,舒展的茶葉上隱隱還能看得到滿披的銀豪,隨著溫熱的氤氳緩緩沉浮,朦朧了噙在嘴角的一抹清淺的笑意,如月色蒙了雲煙,叫人看不真切,探不清笑意背後底色。
不說話,嘴角掛在得體而淺淡的弧度,不驚不急,並不在乎上官氏在裡頭如何的上躥下跳,語言引導,也不在意眾人是何神色。
月光瑩瑩落在窗欞上,貼著雙喜的窗花將月色篩落,一格格、一條條,沒有規則。
便如上官氏的語調,似要將人心也鏤雕成無數的簍子:「她可在場?或者說,背後意圖害你之人此時此刻可在這裡?」
姚四郎面色微冷地盯著姚意濃,無聲地警告她,不要給家裡惹事。
連姚聞氏握著她手的力道也在不斷的加重,眉目含愁含憂,目光卻也是毋庸置疑的警告:「你好好想想,敢如此布局算計,決不能讓背後之人逃過,否則日後、還有什麼太平日子!」
姚意濃清傲而美麗的眉眼裡含了雪亮的不甘與幽怨,眼底掠過一點冷凝星火。
或許是離炭火太近了,空氣有些滯悶,心跳在胸腔里跳的有點快,她捂了捂心口,避開了姚聞氏的眼神,要在唇齒間的聲音急促而怨恨:「在!」
去而復返的施楊氏站在角落裡緊盯著姚意濃的神色,一分一毫都不肯放過。
見得那一目怨毒,嘴角揚起一抹放心的笑色,出聲道:「不知各位是否還記得去年姜大公子於玄武湖遇襲一事?」
繁漪的目光不著痕迹的掠過角落裡安然端坐的鄭家人,果不然,見得這些人眉目里微微挑起的得意與遺憾。
靈巧滾動在姜柔指間的金桔被彈進了炭盆里,激起一陣星火四濺,寒風帶著冰雪初融的濕冷,殘卷著冬日枯脆徐徐吹進,搖曳了紅燭,似炸起了滿目的血色。
繁漪不動如山。
倒是姚四郎夫婦神色猛地一凜。
姚聞氏回首冷冷盯著施楊氏道:「施太太說話最好是有真憑實據,今日之事牽扯已然甚多,若拿莫須有的來挑撥算計,可就沒意思了!」
施楊氏不以為意:「此事事關你姚家女的名聲與性命,難道你不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么?還是你自己心裡已經知道了是誰要算計姚意濃?」旋即以懂得姿態憐憫長嘆道,「有時候丟臉總比丟了性命前程好啊!」
縣主娘娘唇角一飛,暼了施楊氏一眼,不耐道:「有完沒完了!既給了你唱詞,就好好兒當你的戲子,磨磨唧唧的故弄玄虛,怎麼的,還想當包公不成!」
上官氏揚了揚手中的錦帕,冷笑道:「縣主急什麼,別是心虛了才好。」
姜柔不屑的掃了她一眼:「可閉嘴吧蠢貨,真把自己當盤兒菜了。」
門神似的跟晴雲一左一右佔了門口好位置的奉若,不緊不慢撇過臉來,微笑著看了上官氏一眼,抬手扭了扭手腕。